立夏日,云棠得了皇后娘娘的傳喚,剛撂下筷子就去了蓬萊殿。
一直到了門前,才見了丁澤,這人依舊是那么的清清淡淡的,嘴角噙著笑,“姚大人,你也來了。”
云棠也跟著點了點頭,“是啊,估么著是前幾日的事有消息了。”
兩人打過了招呼,又由趙喜年領著朝西側屋去了,直到見了坐在繡榻上的獨孤婧,這才一齊行禮。
趙喜年送到了兩人,又跟獨孤婧說了一聲,也就退下去了,走時還不忘了關好了房門。
屋里頭沒了外人,丁澤拉著云棠站起身來,又靜靜立在一旁,等著獨孤婧說話。
“前些日子你們說的那事本宮叫人去打探了,具體事宜就不必說了,南詔的南山公主,確是在十二歲的時候就離家走了,現今也該二十幾歲了,跟司珍處那位年紀也吻合,現下最重要的,就是不知那時候鳳伽異來長安到底是什么目的?又見了什么人?又是被什么人下了毒?”
獨孤婧一邊說一邊扣著桌角,“你們兩個怎么看?”
我們又能知道什么?云棠低了低腦袋,“微臣愚鈍……”
見丁澤也不說話,獨孤婧這才嘆了口氣,看來從這兩人嘴里是打探不出更多了,本抿著的嘴角突然現出笑意,一雙桃花眼睛更加有神,“本宮也不知,所以便要繼續去探個究竟,這事交不得別人,必須是能信得過的,本宮也有幾個心腹,可還是不如……”
這女人頓了頓,卻叫云棠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知為何,她覺得麻煩要纏身了。
“不如你們倆,你們是知情人,再是心腹也不如同一只船上的人,你們和我……就是同一只船上的人,交給你們倆我放心。”
這……她是放心了,可他們倆怎么辦?
“夏日將至,本宮要去芙蓉園避暑,可惜園中布置和樂人都不合本宮心意,特派遣教坊樂師丁澤前往芙蓉園指導樂工,派遣尚宮局姚云棠調整布局,采買要物。”
獨孤婧眼波一轉,話鋒也是一轉,“當然了,這是對外的解釋,你們二人出得宮去便在芙蓉園住上幾日,其余的事情都無需管,只需跟本宮里應外合,找出那鳳伽異當年來唐的原因,另外,事成之后,本宮必不會虧待二位!”
這……云棠是想在宮中混的好一些,可她還是想像外公說的那樣,安安靜靜的悶聲發大財,她一個司闈處的,被皇后娘娘欽點到外面布置芙蓉園,這么牽強的理由,誰猜不出來這里頭有貓膩?
不過她又能說些什么呢?眼前這人是一國之母,況且這事早早了結也算好事。
谷夏知道她心中所想,悄悄道了聲歉,“此事還是連累你了,日后在宮里,我會盡力護著你。
這已是谷夏第三次說要保護她了,他若是不跟她道歉,她本還有些郁悶,可他既然這么說了,她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沒,鬼爺,這算什么,有您護著,我在大明宮里頭橫著走都行,還怕這點小事?”
又被丁澤拉了拉,趕緊答應獨孤婧,“微臣遵命!”
由獨孤婧交代好了種種事宜,云棠與丁澤出得門來,繞著太液池往回踱著,天有些悶熱,估么是要降雨,池中的錦鯉也都游上了水面,撅著的小嘴一張一合。
“丁先生,這事還是對不住您了,還得叫您跟著到宮外辦事,想想就太麻煩了您。”一邊說著一邊就有些臉紅,這丁澤實在是生的太俊,再加上太液池北岸的石子路本就鋪的極窄,兩人并著一齊走,自己的腦袋剛到他的肩膀,貼的那么的近,有時候一不留神自己的臉就要貼上去了……實在是叫人不好意思。
丁澤覺得有些好笑,伸手把池邊的垂柳輕輕撩起,一邊給云棠開了路,一邊笑吟吟地回答,“你也不必如此,這事我愿意參與其中,也有我自己的思量在里頭,你我不過是各取所需,也沒什么麻煩的。”
云棠也跟著笑了,這人是不屑于跟誰虛與委蛇的,她倒是欣賞。
“丁先生果然是爽快人,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若是娘娘今晚就下了旨,明日我們一齊出宮去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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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天剛剛發暗,蓬萊殿的趙喜年也就來了,并且帶來個叫人眼紅的消息。
趙喜年笑的一臉的褶子,“傳皇后懿旨……”看著滿院子的人通通跪下,又開始讀旨,原是皇后娘娘欽點下來,要叫尚宮局的姚女史到芙蓉園幫著拾掇。
眾人面面相覷,她一個管鑰匙的,憑什么被皇后看上了?
云棠這才知道,原來這女人若是眼紅起來了是真的可怕,比如那個趙殊兒,平日里柔柔弱弱的,現下聽了趙喜年讀的旨,馬上就投來刀子般的目光。
云棠只能視若無睹,她實在是不明白,她趙殊兒一進宮來就已是尚寢局的掌燈大人,正八品,比剛剛入宮的女官兒們都要高上一等,她還有什么嫉妒別人的呢?
不過這些目光里頭,還真有真真切切惦記她的,比如榮大人,那目光中的關切是偽裝不出來的。
一直到云棠在眾目睽睽之下接了旨,趙喜年又樂呵呵地走了,眾人紛紛回了房間,榮大人這才走近云棠,今日這事她必須問明白些。
“云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棠拉著榮大人的手,忽地不知怎么回答,她說不了實話,可若不說實話,又實在是對不住榮大人。
“榮姐姐,我只能說,其實是皇后娘娘叫我和丁樂師去做些事情,不是為了芙蓉園的,其實是另一樁,可我實在是不能說……”越說越是慚愧,榮大人對自己那般的好,自己卻是遮遮掩掩,好似巴結上了皇后就忘了故友似的。
榮大人不知她腦袋里想著什么,只猜是皇后娘娘不讓透露,也不再去多問,只摸了摸云棠腦袋,彎起嘴來笑一笑,“在宮里頭謀出路,嘴嚴是好事,今日若是站在你上司的角度,我也該慶幸自己教出個合格的接班人。”
“只是云棠……作為姐姐,我實在是擔心,按說能和皇后娘娘搭上邊是好事,可你畢竟剛剛入宮,我還是怕,怕你周轉不來,這事我也不再多問,只是這幾日出宮去往芙蓉園,若是碰到了什么就叫人到宮里知會一聲,姐姐不是什么權貴,可起碼還是能幫上一把,再一個,丁先生那人城府較深,人品卻是不錯,若是有什么事先與他商量,萬萬不可單獨出頭。”
云棠抿了抿嘴,突然就有些想哭,這個榮姐姐呀,怎么會這般好呢?其實這次出宮的事她自己都沒怎么放在心上,卻害得她為自己這么擔憂。
云棠吸了吸鼻子,“榮姐姐,你在宮里這么久了,朋友也那么多,怎么就唯獨對我那么好呢?”
卻被榮大人重重點了點額頭,“我朋友是多,可真心的沒有幾個,況且妹妹只有你這么一個,再者說來,這宮里頭的人都是人精,唯有我們云棠,聰明一陣兒傻一陣兒的,時不時冒冒傻氣,我不時時看著可怎么得了?”
云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好好,若不是榮姐姐時時看著,搞不好我再將大明宮通通給燒了!”
榮大人趕緊捂住這廝的嘴,擠眉弄眼瞧著云棠,“趕緊打住!這話也是能隨便說的么?若是叫旁人聽到,那可就熱鬧了!”
又松了手,“就你這性子,還是太浮躁,出宮之后還是少說話,好好跟著丁樂師,你若是能學得他一半的城府,也就夠了。”
丁澤……他有城府么?她怎么一點也沒看出來,她倒是覺得,那人率性了些,有些像是玄宗時候的詩人,總是那么的跌宕不羈,沒有什么能叫他放在眼里。
*
吃過晚飯遛彎兒的工夫,云棠就碰到了李連,他得的消息倒是快,上來就問,“云棠,聽說你被那女人派到芙蓉園去了?”
“那女人”說的該就是皇后,李連的母親是崔貴妃在宮中也算得勢的,卻被獨孤婧搶了后位,這兩伙人該是不對付的。
云棠也沒跟他行禮,“也沒什么,不過是叫我去幫著采辦東西,娘娘入了夏就要去避暑。”
李連甚是不屑,“你和那女人都當我是傻子?你,一個司闈處的,采買什么東西?快告訴我,你們這次出去到底是做什么去?”
云棠實在是不知道怎么扯謊了,只得和李連透露了一些,“殿下,這事是真不可說,你放心,此事對你對崔貴妃都是絕無壞處,此事若是處理妥了,對我們大家來說可都是好處多多。”見李連似是半信半疑,又眨巴眨巴眼睛,“你信我!”見李連沒有反應,連忙試著轉移話題,“這么晚了,殿下做什么去?”
“自然是找你。”
云棠不明所以,“找我?”
李連轉了轉眼珠兒,“恰巧我母妃過些日子也要去芙蓉園避暑,母妃她又實在講究,故此派了我這個最懂她的親生的兒子,前去督促宮人布置……”
瞧著他勾起嘴角的笑意,云棠卻只得瞠目結舌,放著那么多專門避暑的行宮不去,怎么都擠到芙蓉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