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朗和東郭蹲在花叢里頭,眼看著前方來了個男子,身材頗為高大,一襲白衣,等那人走近了再看,可不就是國師大人玄同子!?
這個時候他來做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此處的?二鬼也沒敢出聲兒,四只眼睛圓溜溜地盯著那方,就見玄同子眼帶著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揚著,仿佛春日賞花一般不急不緩地向孫茹走去,右手提著把匕首,左手也不知拎著個什么東西,雖是笑著,卻讓人覺著無端的毛骨悚然。
孫茹仍像只無頭的蒼蠅,左跌右撞,不停咒罵,根本未察覺到有人正靠近自己。
直到玄同子輕笑一聲,語氣中都帶著快意,“巫女,你也有今日?”
孫茹驀地停住,雙眼空洞地瞪著暗夜中聲音的來向,“你是誰?”
“我是誰?你聽不出么?”
“玄同子?是你!今日這局也是你設的?!”孫茹更氣,奈何眼前一片昏暗,沖著聲音奔走過去,卻似撞到了一堵無形之墻,砰地一聲摔倒在地,甚是狼狽。
玄同子指著孫茹哈哈大笑,眼角已是笑出淚來,“我倒希望是我設的!可惜不是,不過君子善假于物,我在這里伺機已久,今日真乃天助我也!”
孫茹喝罵一聲,“呸!落井下石的奸惡小人!”
玄同子上前幾步,“你說我奸惡?可曾想過你做過何事?孫茹,你可知道生而為人卻被剝奪了最重要的自由是何等的煎熬?”又低垂了眼簾,輕輕笑出聲來,“是了是了,你總是愛做主宰者,是不曾體驗過的,可此等煉獄般的感覺怎能不叫你試試?”又倏地抬起頭來,雙眼布滿血絲,似是人間的魔鬼。
與此同時,玄同子抬起左手所攜之物,原是一個黑布包裹,又把包裹慢慢解開,這才現出里面的物什,竟是個稻草的人偶。
玄同子勾了勾嘴角,又把人偶提攜起來,“你看,她多像你?”
季疏朗和東郭都是倒吸了口冷氣,那人偶體態倒是正常,只是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偏偏跟孫茹一模一樣,雪白的肌膚似是人皮做的,上挑的過分的狐眼,纖薄的嘴唇,此時正掛著笑容,仿佛活了一般,最可怖的是那雙眼珠,如此的生動清澈,簡直如真的一模一樣!
玄同子似是極為失落,“哦對了,你現下看不見了。”
“你可知你這雙眼睛在多少個日日夜夜中扮演著我的噩夢?“玄同子長吸了口氣,“現在好了,左右它們也看不見了,還留著做什么?”說到此處,眼神之中瞬間閃現出狠戾之色,竟手握著匕首朝那人偶一只眼睛刺去,本極為逼真的人偶眼睛瞬間變作個溢血的窟窿。
季疏朗和東郭俱是一驚,這人偶竟也能出血?雖說他們是鬼,可還是覺得異常的瘆人。
而另一端,孫茹忽地捂住自己的右眼,一個勁兒地朝地上打滾兒,好似一只待宰的困獸,嗚嗷嚎叫,不出一會兒,從指縫中滲出鮮紅的血來。
玄同子滿臉的傲意,卻仍不滿足,又拿著那匕首朝人偶左眼刺去,果然,地上的孫茹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吼,兩眼冒血,在白皙的面龐上淌出兩道對比極為明顯的血溝,鮮血蜿蜒而下,不出一會兒就染紅了白色的衣領。
玄同子笑的更加狂傲,“這法子你該知道的吧,就在你南詔許家的絕本之中,可惜你沒把它看好,竟落到我的手里,被我懂了。”
孫茹此時顧不得疼痛,猛地從地上跳起,“系魂術!許氏畢摩經!你從何而得?”
玄同子嗤笑,“從何而得?不過是與我同樣可憐的人交予我的……就是你那可憐的主子,實際的傀儡,林畫蘭!”又仰頭望了望天,面色忽現痛色,大聲嘶吼,“畫蘭!我為你報仇了!”
“林畫蘭……林畫蘭……”孫茹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內心酸楚難耐,卻早已哭不出來,唯有肩膀狠狠抽搐,眼眶中的鮮血洶涌而出。
玄同子見她這個模樣,只覺虛偽至極,緊緊皺起眉頭,“巫女,你不配叫她的名字!本不想叫你這么快死去,你騎在我們頭上那么久,我實在該慢慢地報復,可我實在等不得了……你這樣的人,留著就可能會死灰復燃,我必要永絕后患!”
說著拿起匕首,狠狠地朝著人偶頭頂扎去,血液瞬間汩汩而出,而就在此時,孫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終是沒了機會。
很快,也如人偶一般自頭頂滲出血來,終是沒支撐多久,最后頹然倒地。
玄同子手握著人偶,鮮血已染紅了他大半個衣袖,那人偶的血液也噴了他一身,蔓延在雪白的袍子之上,好似一株株妖艷的血梅。
他大笑了一陣,又轉作痛哭,最后也不知是哭是笑,只是嘴里念念有詞,“畫蘭,你看到了么,我為你報仇了……你……也可以安息了。”
季疏朗和東郭心照不宣對視一眼,看來這國師和林才人還有些淵源?不過兩人年歲相差太多,該不是男女之情,那該是什么呢?
不出一會兒,一隊人馬被青瑯的動靜引來,為首一人正是大理寺卿蔡知義,即便是見多了怪事的他見此場景也是嚇了一跳,待到看清那男人的樣子,愕然發現竟是國師大人玄同子,再看地下早已血流成河的尸體,還有國師手中的匕首,一時呆愣在原地,過了好一陣才有所反應,“快!那這人捉起來!”
玄同子默默等在原處,不動也不說,此時更沒再掙扎,只是時不時仰頭大笑,嘴里念叨著林畫蘭的名字,跟大理寺的人一齊走了。
蔡知義看了看地上的女史,待叫人撥開沾血的頭發,這才發現竟是孫茹,且那雙眼還源源不斷往外流著鮮血,雖是覺得恐怖,卻也沒在面上表現出來,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只得先找人把守,自己回去與刑部的人商量去了。
而蹲在花叢里的季疏朗和東郭亦是久久不能平靜,直到青瑯過來與他們會和,“疏朗,東郭,我才把大理寺的人帶來,那……孫茹怎么就那么死了?”
季疏朗也才緩過神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胸脯,“你不是看到了么,這還用說。”
東郭也才緩過神來,眨巴眨巴眼睛,“可她若是死了,就是死無對證,咱們姚姑娘如何脫罪?”
季疏朗愕然呆住,一拍腦門兒,這才想起這茬兒,“剛剛孫茹死了,你可看見她的魂魄出竅離體?”
東郭搖了搖頭,“那么個駭人場面,我哪有工夫注意那個?”
季疏朗相當不屑,“要你何用?一把年紀了沒點腦子!”
“那你看到了?”東郭反問。
季疏朗沒了話說,拍了拍手上一點灰塵,蹲了半天腿有些發麻,慢吞吞站起身來,只得佯裝淡定,“走吧,多說無益,還是回去跟谷爺商量……”說是商量,心里卻盤算著如何認錯,才能叫他老人家不生氣。
青瑯是負責引人過來,這差錯不在他,東郭也沒什么話說,三鬼達成了合意,一齊找谷夏認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