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水榭之上, 云棠沒有直接去找獨孤婧,而是先約了天璣、玉衡師兄二人。
許天璣聽了云棠說起關于熠王的猜測,微皺了皺眉頭, 側頭看了眼玉衡, “此事問問松陽師伯或許有用, 看來你我是需要回去一趟了。”
玉衡也點頭, 這倒把云棠給弄糊涂了, 松陽是誰?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雖覺冒昧,卻還是忍不住好奇,“相識了這么許久, 竟還不知二位道長師出何門?”
玉衡想說,卻又生生忍住, 瞧了瞧師兄許玉衡, 見他點頭, 這才開說,“之前是師兄不叫我說, 其實我倆是松山道長的徒弟,我師父呢,不怎么出名,出名的是我那祖師爺和師伯,我師伯就是剛剛說的那個松陽道長, 捉妖捉鬼有些能耐, 不過始祖并不待見, 說那是旁門左道, 至于我師祖呢, 就是當年大名鼎鼎的太素真人葉法善,現已仙逝了。”
怪不得, 怪不得她覺得松陽這名字恁地熟悉,松陽道士,這人在民間尤其是中原還是有些名氣的,因著其捉得一手好鬼,幫著老百姓處置了不少的惡鬼邪妖,漸漸地事跡傳開了,也就成了個神靈一般的人物。
可她們這些歲數小的也只聽說過松陽道士當年怎么怎么樣,近些年的故事卻沒有,就有人傳著,說這松陽道士已經仙逝了,至于那太素真人葉法善,她還是從谷夏那里第一次聽說,只知是個很厲害的人物,竟不知這兩人倒是師徒關系。
“果然是名門正派,怪不得二位如此不俗,原來竟是葉真人的師門后代,兩位道長的師伯松陽道長不知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也是聞名遐邇,算來他老人家年歲也大了,不知現下身子可好?”
“好!好著呢!”玉衡樂了,“比我身子骨還好,拎著兩大桶水還能跑著上山呢!”
那為何這些年關于他的事情聽說的少了呢?難道是不出山了?云棠也不好多問,只得笑笑,“那是最好……咦?那二位與青云觀豈不也是師出同門?”這么一說,突然想起了許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去青云觀見到的那個一晃而過的人影,她還覺得甚是熟悉來著,這才煥然大悟,那人影豈不就是玉衡本尊?
“呸!”玉衡剛表示了不屑,就被許天璣給攔住了。
許天璣苦澀一笑,又恢復了平常的神色,“無論如何,我們與那青云觀的人卻是師承一脈的,當年的國師玄同子……按道理來講該是我們的師叔,只可惜入了魔道,與我等再不是一路了。”
“哎……”云棠也嘆了口氣,那日在青云觀見到玉衡的時候,見他行蹤鬼鬼祟祟,該是偷偷潛進來的,恐怕是為著什么不能說的緣由,因此也沒去提及那日的事,“說來也不能全部怪他,國師大人也是可憐……不提這事也罷,只是不知松陽道長現在何處?去找他又要多少時日?”
“嘿,且得些時日呢!”玉衡微微一笑,“不過也不一定,那人雖不受祖師爺待見,卻把一門捉鬼、一門奇門遁甲的術數學的精通,指不定他算準了咱們找他有事,這就來了呢!”
誰知就是此時,來了個蓬萊殿的小公公,腦門子上都是汗珠,估計是找了半晌才找到這個,趕緊上前兒,“兩位道長,今日宮里又來了位老道長,說是二位的師伯呢,二位道長還是快快跟小的去一趟罷!”
“嘿嘿!說曹操曹操就到!”玉衡一拍屁股,先走上前去,雖有些驚喜,卻也沒那么意外,倒是把云棠駭地呆在原地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她是聽說過不少關于松陽道士的傳聞,可他竟能這般神了么?這哪還是人?分明是神吶!
許天璣見她如此,微停停腳步,“師伯他對奇門遁甲之術上頗具天賦,其實并非什么神通,乃是按照自然的規律,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你我與之無緣,領略不到罷了……”這才跟著玉衡的步伐,一齊朝岸邊走去。
云棠這才回過神來,見那小公公還等在這兒,抿起嘴來微微一笑,“咱們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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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殿內,一個老者左手扣著右手,負陰而抱陽,恭恭敬敬對著三尊神像拜了又拜,這才回過身來,面上倒是未有什么不妥。
云棠默默吁了口氣,她也不知道這松陽道長和皇后娘娘是在三清殿等著他們,結果這老道士最喜捉鬼,也不知鬼爺和他那些個兄弟在不在這里,若是被這老道士捉了個現形……
“師伯!您當真就來了!”玉衡三步化作兩步,第一個走了上去,仿若眼珠子都放著光。
這松陽道長頭上利落地束了個太極髻,穿了一身純黑的道士袍子,須發皆白成了銀色,皮膚皺皺巴巴,唯有精氣神極好,一雙眼睛炯炯發光,說起話來也是聲如洪鐘,“老夫掐指一算,時代你兄弟二人找我有事,提前一月就出發了!”
竟是……一月之前就算出來了么?云棠更是錯愕,正巧這時瞧見那道的天尊神像的后面邁出只腳來,隨后是一截玄色的衣角,云棠連忙揮手,豈知谷夏倒好似沒看見似的,昂首闊步迤迤然走了過來,卻不是沖著她的,“道長,真真許久不見了。”
松陽只看了他一眼,又似自言自語,“老朽今年一百零四歲,再次回得這里,本以為會物是人非,未想到卻是出乎意料地收獲良多,憶昔日故事,天妒英才,本該是遠山青蓮,卻被栽陷于淆渦之中,真乃可卑可嘆吶……”
“松陽道長曾來過宮里?”聽他這番感慨,獨孤婧忍不住詢問。
如此一來,這松陽道士又需得把他自己的身份連帶著他這兩個師侄的身份好好介紹一番,可云棠卻是無心聽了,她直勾勾地盯著谷夏,這是她再一次強烈地好奇他到底是誰,天妒英才,栽陷于淆渦之中,難道說的竟是他么?
“只知二位是迥兒找來的民間高士,竟不知是出自太素真人的師門,兩位道長行事還真是低調。”獨孤婧聽完了松陽解釋,這才恍然大悟,這下連松陽都來了,更加喜形于色,“真真是極好!我晏兒有救了!”
“姚大人,還是先把你發現的東西說說,師伯他當年就在長安,對宮里的形形色色也熟悉一些,或許他能知道一二。”一直安靜著的許天璣出了聲,氣氛瞬間寧靜下來。
眾人紛紛看向云棠,獨孤婧也不知道,她又發現了什么。
“娘娘,有一事還請娘娘恕罪……”云棠目視著獨孤婧,“微臣……偷看了后宮的彤史,實在是想法突至,知道或許能找出一絲線索,為著公主……臣不敢耽擱……”
她都這么說了,誰還能怪她不成?獨孤婧知道事情有了進展,更不去在乎這個,“你也是一片苦心,這個不必在乎,姚大人快說,到底發現了什么?”
云棠這才微微低頭,“臣……在翻看后宮彤史的時候,找到了一位王爺,或許曾住在過承香殿中……且聽臣詳細說來……”
遂把發現熠王的過程詳細地說了一遍,又瞥了眼一旁坐在供桌上翹著二郎腿的谷夏,“且臣聽說……熠王是中宗皇帝的兒子,卻在皇帝被貶時候仍留在大內,這其中到底是個什么緣由……還需問問松陽道長了。”
眾人這時候都急著知道答案,也沒人去在乎她在哪聽說了這些,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轉向了松陽,等待著一個答案。
松陽道士動了動嘴唇,眼神飄離卻又觸動,仿佛在回憶著極為遙遠的故事,“那一年,高宗皇帝病逝,中宗皇帝繼皇帝位,還不到兩月,就被武后廢為了廬陵王,實際是軟禁在了均州,武后要留下中宗一子承歡膝下,這一子絕不能普通,因為人人都知道,武后只要留一個籌碼在手中,中宗皇帝被逼無奈,留下了最疼愛的長子熠王,帶走了嫡長子也就是后來的懿德太子李重潤,年僅四歲的熠王被留在那樣一個莫測的祖母身邊,人人為其憐惜,卻未想到武后竟對自己這個孫兒出奇的好,事必躬親,跟當年對待自己的兒子的時候完全不同。”
“那這個熠王可是住在承香殿的?”獨孤婧忍不住問了出來。
“武后將熠王放在身邊一直養到了五歲,這才把承香殿賜給了這個孫兒,撥身邊最穩妥的侍從過去照看,閑暇的時候,會親自探望,將熠王抱在自己的膝上,沒人知道她為何如此喜愛這個孫兒。不過這熠王確實要比其他的孩童聰慧許多,詩書一學就會,小小年紀就會察言觀色,常把武后逗的轉怒為笑。”
云棠想象那場景,也不覺抿起嘴來,果然,無論是什么樣的人都難以割舍這份骨肉親情,“這熠王還真是個妙人!”又突然噤聲,在眾人面前這樣評價皇室的祖輩兒宗親不是太好,真是魯莽了!
松陽卻沒覺得如何,“誰不說是個妙人?這熠王小時候聰慧可愛,長大后更是鳳表龍姿,溫其如玉,機巧若神……不知有多少少女想要做熠王的王妃,只可惜他誰也不愛,只愛……”
忽地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扯的遠了,“天授元年,武后稱帝,遷都洛陽,并帶走了十歲的熠王,長安宮城成為武周的別宮,圣歷元年,武后聽取狄臣意見,將中宗接到神都,欲重立為太子,熠王得知之后欲回長安,多次上表,武后無法,只得準許,并準其繼續住在承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