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沈瑞的話,冬喜猶豫了一下:“二哥,這樣大張旗鼓的好么?”
沈瑞道:“沒什么不合適的,遮遮掩掩倒像是咱們多想,一切自有伯娘做主”
冬喜應聲下去,柳芽帶了小心道:“二哥,婢子方才就該唾她……”
沈瑞想到沈玨,道:“等會兒你去前邊客院轉轉,看看那邊可是有人慢待玨哥”
沈玨那里與沈瑞這里不一樣,沈瑞這里有松江帶來的柳芽、冬喜,還有大太太跟前的春燕、三太太院子里出來的另一婢子。
沈玨那里雖也有四個婢子,可大太太不好往那里安排自己人手,二太太又安排不上,徐氏就是在各處的婢子中提拔了幾個過去。
沈玨的脾氣雖不像是受氣的,可如今身份不尷不尬,難免心中不自在。
沈瑞吩咐完柳芽,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拿了兩本筆記往三房去。
三老爺昨日并未說今日放假,這課還是得上的。
課堂上,沈琴、沈寶兩個已經到了,正湊到一起說話。
見到沈瑞,兩個都止了話。
昨天是三老爺這里旬休,兩人一早就出去了。沈寶有個表叔,是個舉子,幾年前來京應會試,落第后并未回鄉,直接在松江會館尋了個差事,留待下一科。
沈寶昨日就是帶著沈琴往松江會館去了。
沒想到回到沈宅,他們兩個就得了了不得的大消息。
大老爺高升、三老爺即將添丁。
兩人雖沒有去九如居去尋沈瑞,卻是已經跟沈玨核實過。
“雙喜臨門,是不是伯娘這里也該請客擺酒?”沈琴招呼沈瑞過去,帶了幾分興奮道。
沈瑞搖搖頭道:“三叔這里的添丁酒,最快也要等‘洗三,或‘滿月,的時候;大伯父的升遷酒,‘京察,未結束,這個時候也不好張揚。”
沈琴最是愛熱鬧,聞言不由失望道:“那竟是不擺酒了?還以為能熱鬧兩日……”
話未說完,就聽到有人道:“擺酒?擺什么酒?”
是三老爺來了。
他眼下有些泛青,可雙眼灼灼,精神頭倒是十足。
三小都起身。
沈琴躬身道:“昨兒回來的晚,還沒給三叔道喜。”
他雖正式拜在三老爺門下,可稱呼還是按照以前的稱呼。
沈寶亦跟在后頭道喜。
“你們都曉得了?”三老爺心情甚好,挑著嘴角道:“這小家伙,我同你們三嬸盼了多少年,都半點動靜也沒有,后來都不敢再指望了,倒是姍姍來遲
雖說孩子才兩個月大,不知是男是女,可三老爺的心已經軟的一塌糊涂。
他看了看沈琴、又看了看沈寶,露出兩分嫌棄來,最后目光落在沈瑞身上:“瑞哥以后沒事,多往你三嬸跟前轉轉……”
沈瑞哭笑不得,沈琴、沈寶兩個不免訕訕。
沈琴無奈道:“三叔,又不是我自己不想胖……”
三老爺輕哼了一些道:“反正在你弟弟、妹妹落地前,你得胖起來……這竹竿子似的身材,要是嚇到你那弟弟妹妹,三叔可不饒你”
沈琴郁悴了,打小他就是細高細高的,不曾胖過,這回可怎么辦?
沈寶在旁,本偷笑著,被三老爺看了個正著。
三老爺拍了拍他敦實的肩膀一下,道:“寶哥也跑不了……以后每日里練字的時辰減半個小時,加練半小時馬步”
沈寶這回笑不出了。
這會兒功夫,沈玨來了,臉色有些僵硬。
三老爺見狀一愣,問道:“玨哥這怎么了?”
沈玨搖頭道:“沒甚……”
他不想說,三老爺也不好多問,便開始給大家講起四書來。
半個時辰一小節,休息一刻鐘,兩小節為一大節。因三老爺身體不宜太疲乏,通常都是上午一大節課、下午一大節課,其他時間留了功夫,讓族兄弟自己讀書
除了講解新功課,三老爺還將前日留下的作業收上去,在大家背書的時候,就為大家批改作業。
這個時候學習,首要一條就是通背、通講。
講的都是四書五經,可難度也在一層層加重。
三老爺給大家講解的,比松江族學里夫子講解的更深。
松江族學,夏耘班是為了應童子試,針對的是縣試、府試,三老爺這里卻是以院試為目標,在講授時更多的是重視時文,還有一些下場應試的小竅門。
書香門第為何舉人秀才絡繹不絕?除了他們打小讀書之外,就是這一代代傳下的應試經驗。
待今天的兩節課上完,三老爺見沈玨情緒已經平復下來,就沒有再問,只是在離開的時候叫沈瑞跟上,低聲吩咐了兩句,就回后院陪三太太去了。
沈玨接下來并無異樣,沈瑞也不好在沈琴、沈寶跟前追問什么。
想想今早柳芽聽到的那些,沈玨那里多半也是這個緣故。
等到中午時候,大家從課堂出來,沈瑞就招呼沈玨去了九如居。
回去后,他也不勸沈玨,直接問冬喜:“伯娘那里怎么說?”
冬喜回道:“大太太說了,這種搬弄是非的下人留不得,她們一家子都開革出去……只是他們是二太太的陪嫁,身契不在大太太手中,大太太使人捆到二太太處,說是發賣還是攆到莊子上聽憑二太太處置……”
沈瑞好奇道:“二太太是怎么處置的?”
那二太太看似柔柔弱弱的,可不像是個明白人。
不管這話是從二房傳出來的,還是下人婆子自己嘀咕的,都觸了大太太的底線。
家和萬事興,嗣子在嗣父母跟前需小心,嗣父母在嗣子面前何曾也不是如此?
沒有血脈牽連,這相處更是不容易。
冬喜撇撇嘴道:“二太太打發人送他們到莊子上去了……”
“二太太可是往大伯娘那里賠罪?”沈瑞想了想,問道。
冬喜搖頭道:“這個倒不曾聽聞……”
沈玨在旁邊本聽得稀里糊涂,好一會兒才睜大眼睛,看著沈瑞道:“瑞哥你告狀了?”
沈瑞點頭道:“伯娘是當家主母,這敢拿主家說嘴的下人不是正應伯娘約束?總不能咱們自己去教訓丨這個、教訓lj卩個。”
沈玨見他理直氣壯地模樣,不由遲疑:“這會不會顯得小題大做?咱們現下,畢竟客居……”
沈瑞道:“就算客居,也不是來受氣的……玨哥到底在擔心什么?咱們還小呢,遇到什么事,不是正當長輩們出面做主?還是你信了那些下人的胡說八道?”
沈玨滿臉漲紅道:“誰擔心了……我只是、只是不愿多事罷了……要不然傳到外頭,還不知旁人會怎么想……”
沈瑞輕哼一聲道:“你理會旁人作甚?我認識的玨哥,可不是畏畏縮縮的受氣包子……有的氣需受著,有的氣犯不著受著……”
沈玨抓了抓頭:“我就是心里有些憋悶,三嬸要是早點懷孕就好了……”話中,不無寂寥之意。
顯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二房過嗣之事折騰到這個地步,不是三太太懷孕就能改變的;可話要是說回來,要是三太太在選嗣之前就懷孕,那二房的擇嗣之事也不會這樣倉促,說不得是另外一番格局。
“三叔方才還擔心你來著,你切莫多想了……一會兒咱們去見伯娘,明日咱們出城祭掃,正好也散散心。”沈瑞道。
他能明白沈玨的郁悶,也曉得沈玨的郁悶無處宣泄。
同沈全與兄嫂的親近熱絡相比,沈玨與長兄、長嫂一家的關系則過于客氣生疏,不過面子情。
沈玨聽了,猶豫道:“瑞哥,這好么?才出這一茬事,咱們就出去。”
沈瑞道:“沒什么不好的,我外祖生祭的正日是后日,咱們提前一日過去也沒什么。聽說那里有祭莊,也有能落腳的院子,咱們可以過去待幾日。”
沈玨帶了幾分興致,眼睛放光道:“那瑞哥不早說?咱們也叫了琴二哥、寶四哥一道去……瞧著三叔樂的找不著北的模樣,這幾日也沒法安心教導咱們……”
沈瑞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那先去問問兩位族兄……要是他們樂意去,咱們再去求伯娘安排人手……”
等兩人用了午飯,去尋沈琴、沈寶,兩人自然無異議,齊聲催促沈瑞立時去徐氏跟前報備。
等進了徐氏院子,沈瑞的腦子清醒下來,隱隱地有些后悔。
他就該一個人消停去、消停回來。
他進京三個多月,徐氏才提祭掃之事,可對外說的還寺院上香的話,可見這其中定有隱情。
自己沒頭沒腦的,只當是出城踏春,就要帶了族兄弟們一起,失穩重不說,說不得還會給徐氏添麻煩。
主院,上房。
徐氏面如寒霜,下邊回話的一個婆子,卻是沈玨院子里當差的。
原來九如院里的事情后,徐氏不放心沈玨那里,傳人來問話,這才曉得客院那里也有人傳閑話。這回倒不是二太太的陪房,而是家中的家生子。
“我早就有規矩,不許搬弄口舌是非,竟還有人明知故犯”徐氏心中氣惱,立即吩咐周媽媽道:“將他們家上下都拘了,一會兒喊了人牙子領了去……雖有錯處,也莫要骨肉離散……”
周媽媽應聲去了,旁邊站著的婆子婢子都噤若寒蟬。
即便大太太沒有說讓人敬重沈瑞、沈玨的話,可通過此事,怕是再也人不敢生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