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個秋日里,玉扁胡同的景象就看得特別的溫馨,大小婆子丫鬟,有空就坐在廊下曬太陽做針線。
之前生產的時候,蓮房身孕在身,不能受驚嚇見血腥,都攔著不讓她過來。現在也是經常牽著小冉和小玲過來,郭汪氏和劉氏也一道,周朦朧這西廂房,倒是熱鬧許多。
包媽媽親自領著人打理山然居,把周朦朧起居臥室里里外外打掃一遍,還把窗戶重新糊了層厚實一點但又能很好透光的凌霄紙。門簾也都換上簇新擋風的棉布大簾子。地龍讓匠人好好清理打掃一遍,又讓粗使婆子把燒地龍的灶房里堆滿了新曬的干柴。周朦朧怕干,包媽媽讓青黛開了庫房,選了好幾個ludi屋里幾個角落也被
周朦朧沒吩咐下來,但是以包媽媽看,剛生產完,戚廷岳就賴在西廂房不肯過來住,這都要回來做官了,這新官老爺總不能一直跟著坐月子吧。一百天的月子,頭一個月最是要緊,后頭的話,少出門,不見風,多休息,倒是不用那么死板的拘著人了。
到十一月底了,琢磨著戚廷岳回來就這么幾天了,周朦朧就被包裹的跟個人肉粽子似的,從西廂房正式搬回了山然居。山然居這邊就開闊了許多,趙媽媽依舊陪著小歡顏,住在正屋東頭的稍間里。
正屋后邊的后罩房除了一些鎖起來的庫房,是有單獨的院子的,周朦朧打算等小歡顏再大點兒,會走了,選幾個貼心可靠的人,陪著小歡顏過去住。小女兒家住在母親的后罩房,就跟她在廣玉山房時賴在嚴氏屋后的玉紗櫥一樣。有好吃的,給她留著,做惡夢了,跑幾步就能掛著淚滴子喊娘來撒嬌,偶爾她還會調皮的偷聽父親母親說話兒。
或許過幾年,等小歡顏再大一點,就該給她單獨選個院子了。
這樣想,心里那一點點的小柔情蜜意又變得惆悵起來。
外院周朦朧也讓包媽媽和前胡好好重新打掃整治了一番。<>撥了些平日里表現比較好的小廝婆子過去當差。戚廷岳既然是回來做官,外院里待的時間就多了些,該有個章法了。
中午周朦朧去看午睡中的小歡顏時,忽然覺得,大概是因為有了這個小人兒,還有了廣玉山房時刻關心他們的嚴氏,這山然居,比起瀝州的戚宅,更讓她有一種家的感覺。溫暖,歸屬,柔軟。
戚廷岳在臘月初五到的尚京。他在瀝州雖然才兩年,一圈兒關系卻打的非常好。跟他一道回來的,除了行李隨從,后面還有十來輛裝貨的大馬車。里面裝的不是別的,是今年衛所在烏云山的部分戰績,風干好的兔子肉,袍子肉,野山羊,鹿肉……甚至還有一只熊……
這熊是戚廷岳親自帶人去打的。他還打算回來得找郭大貴好好聊聊,說說他打熊的戰績。不過他回來了,卻是給衛所下了命令,沒有長官特殊允許,碰到這樣塊兒大的兇險獵物,誰也不許冒險。
野山羊是后來牛百戶他們往山上放養的,弄了一圈兒圍欄攔起來,派幾個小兵時不時去割點草料搭個棚子的,冬天一到,眼看著養肥了,就全殺了!這頭一批,都曬得干干的,全在戚廷岳這里了。
包媽媽來跟周朦朧報信兒說的時候,還捂著鼻子沒松開,“……在瀝州奴婢跟著吃也挺香的啊。怎么這整車的拉回來,全是一股子腥膻味兒呢……”
“哈哈!”包媽媽這別別扭扭的嫌棄模樣,看起來特別搞笑。她這般優雅慣了的,也會有受不了的時候。周朦朧就笑著說道,“吃是一回事,聞起來當然不是那么回事兒了。您還不知道吧,那些在海邊生活的人,吃慣了海魚,卻是大多吃不慣河魚的,會說河魚好腥。而吃慣了河魚的,也同樣吃不慣海魚,也覺得海魚腥得無法下口,您看同樣是魚,都是這樣的,別提這些生肉了……”
還好這十大車的生肉最終沒進山然居,挑挑撿撿,留了大概一車的放著過冬和送年節禮的,剩下的由前胡領著,直接運到白蒲莊子里的地窖里去了。<>
十一月之后,稻子收好曬好了,麥子也都種下了,莊子里的農戶都閑下來,郭大貴趁著人手充足容易召集,開了比可觀的工錢,在白蒲挖了兩個很大的地窖,打算留著一個專門儲存肉類,一個放菜蔬。現在這兩個地窖都空空如也,十大車拖過去,也只把其中一個地窖裝了個五分之一。
監工的前胡進去溜了一圈兒,出來就拍著郭大貴的肩膀問,“這……是不是挖的太大了些啊?”
郭大貴從容的聳聳肩,“大嗎?你是不知道動物繁衍會有多快……”他看著遠處還沒來得及他動手的山林,“這放養了上去,還得好好控制,密切觀察,搞不好的話,像兔子那些,若是繁衍的太多了,波及到附近的農莊農戶,那還就麻煩了……”
“是嗎?”前胡摸摸腦袋,說起這些,他當然是門外漢了。“會這么嚴重?”
“呵呵……”郭大貴又笑了,“也沒那么嚴重,咱們不是打算在山林外圍設網的么。只要攔好了,不要漏缺子,不會出事兒的。再說,這放養的山林,跟烏云山那樣的野山林還是不一樣的,就這放養的,上山打獵跟在自家后院兒捉雞一樣……實在太多了,咱上山去爽幾天就是……”
前胡嘴角抽了抽,后院兒捉雞……那也不是人人都會捉的好么。不過他倒是發現,這樣的郭大貴,特別的有自信,特別的放得開,就跟猛虎歸山一般。“看來,這酒樓,我還得好好想想,得把這么些肉銷出去,有壓力啊……嗯,回頭跟主子再好好商量商量,做大一點兒……”
“嘿嘿……”郭大貴憨憨一笑,拍拍前胡的肩膀,也不管他的大巴掌把前胡拍的都咳嗽起來了,“回頭我也得尋大奶奶商量商量來,這地窖一挖,我還真打算在這莊子里好好兒的干一把!大干一把!”
周朦朧倒是對這十大車迅速被拉走的生肉有些皺眉頭,戚廷岳先是在外院梳洗換了衣裳,才進來,周朦朧就想問問他,這么明目張膽的拖了這許多東西回來,會不會太顯眼了些,那些言官會不會拿這個說事兒?他這才來上任,風評若是開頭就不好的話……
哪曉得戚廷岳風風火火的進得屋來,除了剛邁進步子怕帶進外頭的風,立馬把簾子檢查一下,三邊兒都用手捂捂,“朦朧,你看我回來的快不快?可我覺得還不夠快,要不是走的時候瀝州那邊說送我上任拖延了幾天,我本來還能提前個七八天回來見你的……”
周朦朧心里一暖,這樣一個人高馬大風塵仆仆的男子,進門就告訴你他多想在你身邊……可是周朦朧還沒開口,卻看見戚廷岳已經三步并作兩步直接奔到屋里炕幾邊上的小床邊蹲下,兩眼帶著笑意溫柔的看著小床上酣睡的小歡顏,看不夠似的,還伸出一根手指頭,有些忐忑的輕輕觸了一下小歡顏的胖臉,看見小歡顏有所察覺,戚廷岳緊張的收回手指頭,等小歡顏撇撇嘴繼續又睡過去,戚廷岳就蹲在那兒傻笑……
周朦朧沒來由的有些發酸。<>可是下一瞬又覺得自己好像幼稚了點,這是自己親生女兒,還吃女兒的醋么……汗顏……
“咦?怎么不說話?”在小床邊磨蹭了一會兒,戚廷岳才發現周朦朧在發呆。
周朦朧撇嘴,“我在想,蘭姐兒若是會跑會跳了,你從外面回來,是不是就直接去看她去不來看我了……”這話說出來,里面的酸意讓周朦朧自己都激靈一下,立馬不好意思的臉紅了。
戚廷岳卻呵呵的笑了起來,一大一小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如此在意他,他心里頓覺幸福滿滿。戚廷岳朝周朦朧坐的炕沿兒走去,并排坐下,攬了攬她的肩膀,“對!我肯定是直接去找蘭姐兒,然后帶她一起來看你,我會告訴蘭姐兒,爹爹不在家,蘭姐兒要好好陪著她娘親才是……”
前一刻周朦朧還有些委屈,后面就甜蜜的笑了起來。是啊,若是戚廷岳不在家,那還會有小歡顏陪著她。
小情緒過去,周朦朧就問起這十大車帶回來的生肉來,“……會不會影響不好?太招搖了吧?”
“不會!沒事兒,不怕!”戚廷岳毫不在乎的搖搖頭,“這些東西,就算是衛所的老舊部送給我的,可是都是林子里逮的,沒花一分銀錢,查起來他們還能說什么?再說,這路子還是我尋的,光這兩年,就給衛所省了不少糧餉了,朝廷還能說什么。我還就怕沒人問,有人問,嗯……”戚廷岳摸摸下巴,調侃道,“說不定我還能升升官兒……”
“你這官迷!”見戚廷岳還有心情開玩笑,那就是心里有底了,周朦朧輕笑著捶他一下。然后就把福雅在他調任上推了一把的事情說了出來,“……起先我還不知道,還當是你自己的安排呢。”
戚廷岳挑挑眉,他也是頗為奇怪,后來從尚京傳回的消息才讓他恍然大悟,“還好這個位子我能穩穩當當的坐住了,呵呵,也不算太過。改天……嗯,送年禮的時候我親自去一趟大公主府吧……小時候我還真沒少去大公主府爬墻上樹的……”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周朦朧給他寫信說小侯爺的事情,收到的時候,新任命剛下來,算著回信大概跟他回尚京前后腳到,這事兒也是急不來的,就沒回信。戚廷岳也是沒想到,小侯爺這事兒會這么……荒唐……
可不就是荒唐么。若說他和周朦朧的結合,是由于他在侯府的尷尬處境,才會順趟一些。而且南山侯府這些年大不如前,在尚京,想找些娘家有助力的,也頗是不易。不然的話,他就是想娶周朦朧,這條路也會很難。何況小侯爺了。大公主府,康安侯府,光亮亮名號,就覺得這柳雙,真是好大的野心,而小侯爺,也真是糊涂。
“對了,重樓和青舸的事兒,這你也回來了,青舸這邊是滿意的,倒是能辦下了。”周朦朧有些惆悵的說道,青姑姑來給新生的小主子磕頭時,特地到她這兒來說的,說重樓她看著是極為滿意的,還再三感謝。青姑姑可就差三叩六拜了,若不是周朦朧高看她們母女一點,就重樓這樣在大爺面前得力的年輕小廝,就是沒配給青黛紫蘇,那周朦朧身后還有其他得力的丫頭呢。
而青舸和重樓能辦喜事的話,青黛紫蘇的喜事也要著手了。之前總說年前年后,這都臘月初了,周朦朧忽然覺得特別的舍不得。特別是經歷生產的措手不及。
“辦吧。這小子也該成家了。”戚廷岳聽了也是高興。重樓跟著他的時間長,從他幼時就是玩伴兒,在他心里那是絕對比戚廷嶠戚廷嶼更重要。
臘月底官衙都要封印。所以戚廷岳這新上任就松散的很。回來頭一天去廣玉山房看了看嚴氏,第二天碰巧張老大人沐休,叫他過去下棋,此后又在家閑了三天,這才去工部報道上任。
在家的三天里,戚廷岳和周朦朧給家里幾個用到的院子取了名字,親手做了牌匾。給嚴氏留的院子,取名叫南山堂。喻意壽比南山,名字中正,適合老年人,就算嚴氏不能來住,偶爾接了過來,歇息一下也是好的。而且,戚廷岳從小就有個想法,等以后自己另外單過了,他要接了嚴氏來祖孫倆一起過。雖然這個想法有些幼稚,但總是他叛逆那幾年的一個念想。
戚廷岳還說,“等我們老了,我們就搬這個院子里來住。”
“好。”周朦朧笑得眉眼彎彎。等他們老了,那這宅子里,也該熱鬧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