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胡和常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雖然心里很震驚，但是產業不是他們的，主子都決定了，他們只能回去琢磨琢磨這里有什么真義了。

“行了?！逼萃⒃勒酒鹕韥恚咛叩厣先齻€讓人頭皮發麻的大箱子，“就按我說的，你們想想挑哪個不長眼的下手就是，官衙那里有我在。正月里閑散的話，不妨和你們大奶奶商議商議，看看她對什么有興趣，以后都換了銀子回來，那她想做什么就容易些了?！?

前胡和常山都在心里撇嘴。變賣母親留下的產業，換了銀子給媳婦兒折騰去。怎么就覺得這么別扭呢。

“哦?！逼萃⒃涝掝^又是一變，“等官衙開了，我上衙了，你們再去找大奶奶商議去?！彼貌蝗菀子袝r間陪老婆孩子，這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要是不識趣的來占據他媳婦兒的時間，那他看不高興了。

前胡和常山又是撇嘴，剛剛那別扭已經很明朗了，圍著媳婦兒轉，這是大男人該做的樣子么。

戚廷岳不知道他們心里的腹誹，挑了挑眉看看外面，“怎么回去看看去，說不定大奶奶那兒飯快好了吧，嗯……蘭姐兒說不定也抱過去了，走，咱們快去。”瞧他這精神頭兒，看比看賬冊時來勁兒多了。

前胡和常山在后面有些尷尬的跟著。唉，天天惦記著跟著媳婦兒孩子后面吃喝打轉兒，真是個沒勁兒的人。

郭汪氏的年飯果然是快好了。進了屋，就聞到飄過來的香味，帶著她做的特有的野味的香氣。戚廷岳吸吸鼻子，酒樓，的確是個很好的主意。

小強他們的字寫完了，三個孩子穿著新衣裳，也不怕冷，在院子里蹦來跳去。孩子們總是這樣，一到過年，就沒來由的開心。見了他們過來，三個人站成一排，有模有樣的給他們行禮問好。

嗯，挺好。<>有規有矩，落落大方。戚廷岳咧著嘴笑，拍了下小強的肩膀，讓他看好兩個妹妹別摔跤了，又摸摸小玲和小冉的頭，說別凍著了，外面冷，玩一會兒就進屋去。然后從袖籠里摸出三個荷包，一人賞了一個過去。

前胡和常山跟著笑嘻嘻看著，嗯，這樣倒是挺好的。

聽到動靜的周朦朧從灶房里挑了簾子迎出來，戚廷岳幫她攏風帽，問蘭姐兒呢。周朦朧指指廂房，睡著呢，早晨起來玩累了，趙媽媽看著呢。戚廷岳滿意的點點頭，當著前胡和常山的面兒，三言兩語就把他剛剛做的決定說給周朦朧聽。周朦朧歪頭想了一下，眉頭都沒皺，就說那也好，那就這么著吧。說著招呼他們，要開飯了，然后又伸頭去喊幾個孩子，吃飯了，吃飯了，快進屋去了。

前胡和常山落后幾步跟著去擺飯的正屋。常山腳步一頓，問道，“你剛剛不讓我說……就已經猜到主子會答應是不是？”

前胡沒回答，只是挑挑眉，“要么用鋪子田地賺銀子，要么用銀子賺銀子。你說呢……”

初三他們一家三口上午回了侯府拜年。小歡顏穿著大紅的棉襖，圍著大紅滾白貂毛邊兒的披風，白胖胖的跟年畫上的娃娃一樣，自然是又收了一圈兒的壓歲錢。連戚廷嶸戚廷岍姐妹倆，也拿了自己存的月例銀子封了紅包給她。

按理說，沒出嫁或沒成親的長輩，沒成家立室是不用給的。周朦朧本還皺皺眉頭，想推掉，“你們哪里有什么閑錢，自己手頭攢著點兒?！?

戚廷岳卻抬眉看著笑了，抱著小歡顏把紅包通通塞到她的小棉襖的夾層里掖得緊緊的，“收起來收起來，都是咱蘭姐兒的。呵呵，姑姑給的錢有什么不能收的?！?

嚴氏聽了，笑瞇瞇的眼睛掃了一眼戚廷岳，微微點點頭。而戚廷嶸和戚廷岍激動得臉上紅紅的。戚廷岍想的簡單，大哥說她們是蘭姐兒的姑姑，那是不嫌棄她們倆是庶出的了。戚廷嶸卻是偷偷深呼吸兩口，大哥給蘭姐兒認一聲姑姑，那日后，她們在娘家，也是有依靠的了。<>

拜年自然是留下吃年飯的。戚廷岳就抽空和嚴氏說了一聲，他打算把母親留下的產業，不好規整的都賣了。嚴氏有些驚疑，她沒想到孫子會這么……賣掉，不亞于壯士斷腕了。旁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么，戚廷岳小小年紀，就對母親去世如此耿耿入懷，不然，也不會少年離家了。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看看，若不是段氏送出去了，廷岳怕是還對他父親不理不睬的。現在倒是理睬了，不還是萬般別扭么。

這么執著，又執著了那么多年的念想，就這么說賣就賣了。嚴氏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失落。不過，孫兒只是告訴她一聲，并沒有請她做主的意思，嚴氏也就只在心里轉了幾圈兒，算是聽過了，知道了。

不癡不聾，不做阿翁。兒孫自有兒孫福。嚴氏在心里默念幾句，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他們都大了，自己會理事了。唉。以前覺得兒子不中用，一輩子自己要遜人三分?，F在看來，兒子這樣挺好的，對什么都不上心，只開開心心做他的祖父，能抱會兒蘭姐兒就開心半個月。

初三從廣玉山房告辭回去的時候，嚴氏突然叮囑了一聲，“岳哥兒抽空該去大公主府拜個年去。殿下……年紀也大了?！闭f著也看看周朦朧，“你就別去了。離百日還有半個月呢。好生養著?！?

坐上馬車的時候，戚廷岳就說道，“我明天上午去大公主府吧。一會兒讓重樓去遞個帖子。”

“嗯，好。一會兒我讓陸英備禮去?！敝茈鼥V點點頭。

他們都另外開府了，這些瑣事，嚴氏怎么會手伸的這么長。唉。想來是小侯爺的事情，已經都知道了吧。這幾天忙著過年，都沒想過，也不知道小侯爺和殿下一起過年，關系有沒有緩和一點。

初四開始，戚廷岳每天都要出門走動。像大公主府，祿王府，廣晟伯府，張家等，是需要上門拜年的。<>剛到工部認識的一些同僚，上司，雖然說不上是特地上門去拜年，但是也是要走動走動的。

不過從大公主府帶回來的消息并不好。

三十兒小侯爺也是回大公主府去了。福雅擺了滿滿一桌的酒菜，等著。但是最終，誰也沒吃上一口，這一年的年夜飯，就此不歡而散。

因為小侯爺不是一個人回去的，還帶著柳雙。有他帶著，進門是沒人敢阻攔的。但是見福雅，卻是不行。

小侯爺跪在福雅面前，求她見見柳雙。福雅咬緊牙關愣是沒應。

見？見了就等于她低頭，認了。

她以為小侯爺是回來認錯了，祖孫倆合好了。沒想到孫子低頭回來，卻還是不死心的要拽著那個村姑進門兒。

求她見見是個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見什么見，見了不就要求她接受這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哼！

休想！做夢！

強硬了一生的福雅殿下，怎么可能屈就！

寵溺了十幾年的小侯爺，又怎會服軟！

所以那一桌美味佳肴，一筷子都沒動，直到變得冰涼，才被大氣都不敢出的宮人撤了下去。

本來一位祖孫倆能一起過個年。就算不能談妥，也能圍桌吃個年飯。然而，卻是誰也沒料到的結果。

戚廷岳后來幾天，去祿王府和廣晟伯府拜年，和游秀才徐胖子幾次相邀，愣是誰也沒請動小侯爺再出面。去侯府尋他，侯府子說是主子不在。去六扇門胡同兒，春餅鋪子沒關門，然而小侯爺并不在。柳雙倒是天天去鋪子里開門，見了戚廷岳他們，還笑吟吟道新年好，請他們若是尋到了小侯爺，一定要好生勸勸，莫在和長輩置氣。

戚廷岳揉著額頭跟周朦朧說起的時候，恍惚覺得，這樣的一個誰也勸不動的人，真像幾年前的自己。全世界都在和他為敵，所以他要做給全世界看。

“感覺不好辦……”戚廷岳說道，“不尋他不管他，怕他真被迷了心竅。若是尋他勸他，感覺又會逼著他越走越遠……”

到正月十八，小歡顏辦百日。玉扁胡同并沒像滿月時那樣賓客盈門，只請了幾個相熟的客人。

戚廷岳在臨岳廳，招待游秀才，徐胖子。

周朦朧在內院，招待金嬤嬤，張麗玲，劉玉娘，余景妍，鄒婉露。

其實也給康安侯府送了帖子。但是戚廷岳和周朦朧都覺得，小侯爺怕是不會來了。畢竟，這半個正月里，誰也沒見到他。

巳正過了一刻，門子里來了個婆子，匆匆忙忙跑來山然居傳話，說是小侯爺來了，還帶著位姑娘。

預先沒有準備的周朦朧愣了一下。帶著位姑娘，她看了一下金嬤嬤，在金嬤嬤臉上看到一絲尷尬。對，兩個人想到一處去了，定是那柳姑娘。

陸英在一邊兒僵著身子等吩咐，若是旁人來了，不用等主子發話，她就能自己帶人前去迎過來。

只是，這柳姑娘……

金嬤嬤還坐著呢，金嬤嬤來賀小歡顏的百日，雖然各人情分有，但是在外人看來，總是帶著幾分福雅殿下的臉面的。若是把這柳姑娘迎了來與金嬤嬤一樣當客人招待，那豈不是在說，甭管福雅承不承認，外頭是承認了柳姑娘的身份。不然，一個賤民，怎么會跟大公主府的女官一起，成了戚家的座上賓了呢。

對，就是賤民。相比大公主殿下，想必康安侯爺，她柳雙，一個無父無母開小春餅鋪子的，不是賤民是什么。

士農工商。商不正是最末等的么。

瀝州的周家也是商。但是好歹，周家還出過做官的。就是周世錦，也還做過七品小官。

“唉?！敝茈鼥V搖搖頭嘆口氣。不能迎過來。但是也不能推出去。

兩難。真真是兩難。

人是小侯爺帶來的，若是送出去了，怕是小侯爺真的再也不見他們不聽他們的了。前段時間戚廷岳他們千方百計找小侯爺，小侯爺沒露面，但是自然是知曉的。今兒把人帶來，雖然有些向福雅挑釁的意味，但肯定還是想要有個臺階下的。不然，他大可以帶著這位春餅姑娘遠走高飛。

所幸，小侯爺心底還是敬畏著福雅殿下。所幸，并沒有有了媳婦而忘了娘。

周朦朧笑瞇瞇看了眼劉玉娘，也不遮掩，亮堂堂的說道，“原來是六扇門胡同口兒做春餅生意的柳姑娘來了，玉娘，麻煩你幫我招待一下，帶她去郭家嬸子那里吧。開年我打算讓郭家嬸子幫襯著開個酒樓，也是一樁新生意，你們幾個好好說道說道，也好給我出出主意。”

劉玉娘眼珠子一轉，微微笑著起身，沖在座的福了一下，“好嘞。那玉娘這就去，少陪了。”

劉玉娘來的時候是帶了個小丫頭的。不過她們主仆在玉扁胡同常來常往慣了，今兒又多是些千金小姐，劉玉娘也是周朦朧叫來陪著玩玩兒，所以小丫頭早就熟門熟路去倒座找相熟的不當值的小丫頭玩去了。郭汪氏那邊院子，劉玉娘也是常去，路也熟得很。所以劉玉娘此番出去，是一個人出去的，周朦朧連個指路的丫頭婆子都不用指給她。

劉玉娘出去了，周朦朧遂端起茶來，不緊不慢說道，“郭家嬸子住在外院單獨的院子里，年后我打算開個酒樓，郭家嬸子主廚?！?

三兩句話，她并不用交待一句那柳姑娘是誰。事實上，六扇門胡同兒口兒做春餅生意的柳姑娘是誰，在座的人誰心里不門清兒呢。

判斷一個人是誰，最簡單的法子，看看她身邊結交的都是誰。

周朦朧不好驅了柳雙出去，也不能拂了金嬤嬤的面子。但是她輕飄飄就給柳雙定性了，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女子。她沒有怠慢這柳姑娘，但是，跟她的宴請沒關系。

就是小侯爺知道了也沒關系。難道柳雙不是么？難道給康安侯府下的帖子里寫了柳姑娘的名字么？難道有誰給她難堪了么？

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