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多多少少都飄進了昱親王妃的耳中,但是她也只能是裝作沒聽到了。反正她的臉色,已經(jīng)是冷得不能再冷了。
戚廷嵐小碎步踩的快,加上她對王府比周朦朧她們熟悉,轉(zhuǎn)過幾個院子就追到了。但是追上了之后,只低低叫了聲“祖母”,就又不吭聲了,只綴在她們后頭跟著走。
到了垂花門處,眼看著要上馬車了,嚴氏回過頭來嘆口氣,摸摸面前低著頭的戚廷嵐的肩膀,“你看看你選的好婆家……唉,就沖你在婆家過的這日子,我閉眼睛之前就不會接你娘回來的。你也別怪我今天沒給你婆婆好臉色。她落我們南山侯府的面子,若是我們還賠小心的捧著逗著,那些賓客就會看耍猴似的看我們,你在侯府的處境也不會因此而好一分的。”
段氏的發(fā)落,嚴氏就沒發(fā)過一句話。戚義安把段氏送走之后,嚴氏就再沒提她。倒沒想到,這頭一回想起來提段氏,竟然是戚廷嵐再度落難的時候。
而戚廷嵐,聽到段氏,眼里淚影浮現(xiàn),不知道是想念還是怨恨。
“祖母也只能給你把你要的孩子留下來,把你恨的人送去見閻王了。想祖母在你婆家給你撐腰,你看到了,祖母沒本事,頂多就只能這樣讓外面的人都曉得,我們戚家的女兒在她手底下吃虧受苦。她若是個愛惜臉面的,也能對你好一些,她若是不管不顧,也沒別的法子了。”
剖析的這么直白,嚴氏都覺得自己臉上好生丟人。可是不說得明白,她怕戚廷嵐又犯傻做錯事。
“姑爺看來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回心轉(zhuǎn)意的,你且耐心點兒,來日方長。先還是好好撫育孩子吧。”
這孩子嚴氏不稀罕多看一眼,但是,好歹是戚廷嵐自己要留下來的。沒生下來的時候,嚴氏是不希望留這個活口的。生下來了,不管是戚廷嵐過的順心不順心,嚴氏并不希望自己的孫女做那苛待孩子的齷齪事。<>
戚廷嵐抬起頭,眼睛里霧蒙蒙的,伸手拉住嚴氏要離去的衣袖,“祖母,祖母……”
周朦朧站在一側(cè)遠遠的,戚廷嵐不喜歡她,定然更不喜歡被她瞧見自己最狼狽的樣子。
戚廷嶸和戚廷岍陪在嚴氏左右,見到在她們記憶力耀武揚威囂張跋扈了十三四年的大姐這般模樣,俱是心里一酸,淚珠子在眼窩里搖搖欲墜。
“祖母……我也想好好撫育孩子,只是,婆婆另外派了人手……”
戚廷嵐低低控訴,讓嚴氏心里剛剛彌漫起的心疼一下子又激化成了憤怒。昱親王妃這是要插手兒媳婦房里的事了。
若是兒媳婦對庶出子女太過苛刻,行為有虧,婆婆萬不得已,才會插手兒媳婦房里的事。兒媳婦總歸是家里的主母,婆婆做的太過剛硬,是在給嫡出的孫輩沒臉。況且,庶出的罷了,做婆婆的就算是為了家庭和睦,大多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不然,嚴氏怎會過了這么多年才把戚廷嶸和戚廷岍姐妹倆拉到自己身邊來教養(yǎng)。
這孩子生出來才幾天,況且,這孩子的命,還是戚廷嵐留的,她昱親王妃這也做的太過了。
嚴氏虎目一瞪,“你這就怕了?派了人手也好,這小孩子也不好當持,有個三病兩痛的,你也撇的清。”寬慰戚廷嵐兩句,嚴氏又皺皺眉頭,眼神里略有深意,“過幾日,我看你身子不好……我派個擅長藥膳的嬤嬤來照顧照顧你。”
你怕你的孫子手虐待,那好,你有人手我不是沒有,我送人來照顧我孫女,也讓外人知道,我孫女這是吃了多少虧,我有多不放心。反正這臉皮也都撕破了,誰也別想好看。
只是,除了這些面子上的掙扎,嚴氏卻是沒辦法插手孩子的事情的。一來這手伸的太長她做不來。二來,小孩子別看出生時白白胖胖的,小孩子不好養(yǎng)活,萬一生病什么的,那長一百張嘴都難說的清。<>這又是在昱親王府里頭,昱親王妃其實有沒有專門派人照顧這孩子其實都一樣,連戚廷嵐這新媳婦都被治得跟大病初愈一樣,難道這府里還有她拿捏不了的人么。
戚廷嵐沮喪的垂著肩膀,點點頭,目送她們上車而去。
因之前念叨了要去廣玉山房喝羊肉湯。回去的時候,扶了嚴氏上了她的馬車,周朦朧本來打算讓自己的馬車跟在戚廷嶸她們姐妹倆的后面走的,結(jié)果走到戚廷嶸她們的馬車邊上,戚廷嶸伸手拉了她一把,“大嫂,你跟我們一起坐吧。”
其實戚廷嶸的馬車倒沒多寬敞,不過難得廷嶸手里的親近勁兒,周朦朧跟陸英使個眼色,讓她們?nèi)ジ嚪蚍愿酪幌拢约壕蜕狭似萃V的馬車了。
賓客們都還在里邊兒觀禮,垂花門這兒空空如也,幾輛馬車很順趟的就駛了出去。
馬車里,戚廷岍還有些拘束。空間太小,這么近距離的在一起,她腿盤得都有些不自然,手指悄悄在身后緊緊拽著垂下來的簾子穗兒,就怕有個顛簸會太失態(tài)。
但是,另外兩個人卻一點兒都沒注意到戚廷岍的不自然。駛出去沒多久,戚廷嶸就小聲問道,“大嫂,剛剛太夫人為什么突然那樣?說喪事是什么意思?”
周朦朧莞爾一笑,廷嶸還是挺敏感的,雖然沒明白,但是注意到了。
“喪事……對啊大嫂,什么喪事啊?”戚廷岍伸出手捂住嘴巴,好似怕人聽見。
“喪事啊,”周朦朧眨眨眼睛,“喪事,自然是給死人辦的死人辦的呀。”
“死人……”戚廷岍驚恐的捂住嘴巴。
戚廷嶸小臉兒也有些發(fā)白,“死人……那是……那是阿阮的葬禮么?”
周朦朧點點頭,“對。<>”這也就是為什么說是喪事,別的賓客卻無人發(fā)現(xiàn)了。也就只有一個丫頭的喪事,才不足以大操旗鼓。
“總歸是死了,總要是葬下的吧。這也……”戚廷岍想說這也無可厚非,但是到底想著臨走時戚廷嵐那凄楚可憐的樣子,這無可厚非就個字到底是沒說出來。
戚廷嶸倒是沒有附會,眉間盡是疑惑,“那是為何,一個丫頭,命已經(jīng)沒了都……這喪事可是有什么不妥?”她是想到席間,那個婆子跟那媳婦子傳話的時候,那媳婦子驚訝的低呼出聲時的情景。想必是有什么緣故。
周朦朧想贊許一下,但是奈何話題太沉重,話到嘴邊又變了。“那是因為……今天還有一個人沒露面。”
“誰?誰沒露面?”戚廷岍覺得自己腦子實在太不夠用了,那么多賓客,怎么知道是誰沒露面呢。
倒是戚廷嶸,在周朦朧鼓勵的眼神下,想了片刻,才撫著心口道,“大嫂您……您是說世……世子爺?”
戚廷岍慌忙又捂住嘴,她真怕會驚叫出聲來。
周朦朧點點頭。對極。
得到肯定,這次是戚廷嶸捂著嘴巴驚呼出聲來,“那……那是世子爺在守靈?在給……給阿阮守靈?”
周朦朧又點頭。
戚廷岍已經(jīng)呆滯,神魂被驚出竅。
昱親王世子,今兒一直沒露面。就算只請女賓,迎賓的時候也沒見露面。開席的時候有幾桌是長輩也沒見來敬酒。洗三禮的時候也沒來看。而能讓那媳婦子聽了驚呼出聲,能讓席間昱親王這邊的親戚紛紛聽下人來報小道消息的,就是堂堂昱親王世子給一個丫頭守靈了。
怪不得,嚴氏能氣得中途離席。現(xiàn)在想想,在廂房里嚴氏還能被她們逗著笑,真不是一般的氣量了。沒當場掀翻桌子抖露給來賓聽聽簡直是太有涵養(yǎng)了。
怪不得,好好一個洗三禮,那么些賓客看著熱鬧,嚴氏丟倆金裸子就非要走人了。三人靜默,姜還是老的辣。換個人,還金裸子呢,一頓暴打都不夠解氣的。
昱親王世子也真是做得出來,賓客盈門,他竟然能去守靈,不僅僅是身份懸殊,這比昱親王妃給嚴氏冷臉慢怠還讓人寒心。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這可是最直接的啪啪打臉了。
她們幾個今天還真是不得不離席了。若是再拖上一拖,來賓里有人知道了昱親王世子不來看親兒子的洗三禮,卻去給一個小丫頭守靈去了,那她們這娘家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有何臉面。
“唉。大姐這日后,可怎么辦好。”戚廷岍幽幽嘆出氣來。她為了自己的親事,去歲有大半年都在自苦,都在自憐自哀,都在怨天尤人,其實現(xiàn)在對比起來想想,最壞的結(jié)果并不是握在自己手里。她想到自己錯過的,如今落在戚廷嶸身上的親事,那一無所有的窮舉子,跟昱親王世子比起來,都能算得上是千里挑一的良人了。
誰也沒話好討論了,靜默一片。
剛剛上馬車之前,戚廷嵐那纖細的拉著嚴氏的手,那低著頭沮喪如山壓的肩膀,那凄楚可憐無依無助的樣子,隨著馬車的顛簸,在她們的腦子里晃。
周朦朧心里只有四個字來概括。卻無法宣之于口,聽的人會覺得太殘酷。
四個字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