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朦朧雖然不似紫蘇那般驚喜,心里頭滿滿的都是窩絲糖泡了水似的。少年時戚廷岳也是好玩的,只是沒料到他到了二十歲,竟然是這般模樣。面上自帶寒霜,有心巴結的人都不敢上前,偏偏開口就能把別人的小算盤堵的死死的。周朦朧唇邊的笑想斂斂都斂不住。
十幾歲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去猜想長大后的他們是什么光景。但是長大后,能偶爾去想想彼此年少時的模樣。或許過些年,她在跟自己的兒女乃至孫兒孫女說些悄悄話,偷偷告訴他們,他們的父親,祖父,年少時是什么樣子,年輕時又是什么樣子。
年少如青苔,光陰如綠森。
這五年她總是沖在周記的最前面,用倔強和辛苦去證明自己的價值。可是如今這樣,在后面悄無聲息的看著一個身影在前頭給自己擋風擋雨,自然是另外一種美妙秘密的心境。
年少時誰也不知道以后會有什么變故。她很好奇,那分別的五年里,戚廷岳是怎么長成現在這副高大英武的模樣。
頭發已經完全披散下來,周朦朧伸手撫摸了下鏡臺上的雕花紋理,湊近了去看鏡中恬靜的少女。
這一屋一舍,彼時只是勞累了的自己在周家巷的一個落腳之地,此時,卻成了等待嫁與戚廷岳時,心存甜蜜偷偷希冀的少女屬地,周朦朧竟然生出一些陌生的依戀感覺。
五月十四,戚廷岳約了周朦朧去看城郊新買的莊子。當日兩人去看的時候,就易了文書,后來再著人擴建休整院落,此時正是差不多完工。
“可有什么不滿的?”里里外外看過一圈,兩人到了屋外池塘邊走走,戚廷岳見周朦朧只看不說,不由有些心急。
“沒有啊。”周朦朧平平說道。
“那等完全停工,再收拾一遍,我們再來看看要添些什么樣的家具,怎么布置。”戚廷岳扭頭去看身后的房子。
“啊?”周朦朧微愣。
戚廷岳臉色一沉,不高興都寫在眼睛里,“這可是我們日后在瀝州的家,你怎么如此不上心?”
周朦朧也不懼他面上的冷霜,憨憨一笑,“也沒有。我不過是不習慣布置屋子瞧看家具什么的罷了。那到時候你要是有空我們就一起商議,若是沒空,我就讓青黛她們幫我出出主意。”
“嗯,那我們一起看。”戚廷岳聽了卻是不能再生氣了,心里倒是微微嘆息了一聲。按周家的家世,朦朧該自小有人帶著調教的,女兒家出嫁前該學的怎么管家怎么調教下人怎么相夫教子,娘家該有說不完的話才對。管家,調教人,這些朦朧自然是一把好手,但是簡簡單單張羅屋子,她竟然這般茫然。
周朦朧不知道戚廷岳心里的起起伏伏,心里也在思索起屋子里的擺設來。看的不少,自己卻沒操過這個心思,她不免也有些躍躍欲試。
從莊子里出來之前,戚廷岳拎了兩個匣子給周朦朧看,一打開,撲面而來的珠光寶氣讓周朦朧嚇了一跳。
“這都哪里來的?”周朦朧看著直覺得晃眼,一匣子里是各色鑲寶裹金的首飾,另外一匣子里卻全是玉料的。她一眼掃過去,玉質上乘,金子也純凈,那做工和花樣,不用比較她就知道瀝州地面是找不出來這樣的。都不敢伸手去撥弄,張口就問道,“不會是之前修渠建塘,你貪污的銀子換來的吧?”
周朦朧還沒來得及咬舌頭后悔,戚廷岳就氣不打一處來的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兒,“你也是周記的東家,見了這么點兒好東西就嚇著了?還怕我來路不明?”
周朦朧吐吐舌頭,“就是知道這都是再好不過的東西,不是怕你走歪路么?”
戚廷岳眼里的神采不由得又暗沉了幾分,咬著牙說道,“你還是不是個姑娘家?若是個姑娘家,看到郎君送了珠光寶氣的禮物,不是該感動莫名泫然欲泣么?”
“啊?”周朦朧的小心臟不由得抖了一下,她長這么大感動莫名還知道四個字怎么寫,泫然欲泣?想到自己若是如話本上的嬌弱女子般扶著柳樹泫然欲泣,周朦朧都一陣惡寒。
不過戚廷岳送她東西的一片誠意周朦朧還是感覺到了,在戚廷岳惡狠狠的注視下,趕緊把兩個匣子合起來往自己這邊挪挪,“送我的?那謝謝你了。”
這下戚廷岳都有種要泫然欲泣的沖動了,就這樣表個態就拉倒了?“你不好好欣賞欣賞?干嘛跟收贓物一樣趕緊蓋起來?真是浪費我一片心意。”
“哦,好吧。”周朦朧從善如流的又打開匣子,真的要去摸一摸看一看。哪曉得她這樣順坡下驢的態度更是讓戚廷岳覺得自己費的心思沒人領略,腮牙在那是磨了又磨。
揀起幾樣細細看了一下,周朦朧瞟了下戚廷岳不太愉悅的臉色,也顧不得去尋思他這又是哪根筋不對了,問道,“你還沒說這些都是哪兒來的呢?瀝州可是買不到這些的?不說這些好料子了,就是這些雕刻嵌寶的工藝,都是難得的很,成色也都很新,啊?你不會真是托人專門去尋的吧?”
戚廷岳雖然不滿周朦朧那些少了驚嘆反而句句專業的點評,但是好歹自己的苦心被人注意到了,這才稍微滿足了一點,點頭說道,“那當然。工地開工之前,托人找的工匠就帶著這些料子來了,你不知道而已。工地開工之前,這些樣式我就早早確認過了,只等都打磨好,再拿來送與你。”
周朦朧臉有些微微紅,長這么大,還真沒讓人這般正兒八經的花心思討好自己呢。“這……這未免有些太過了吧?這得花多少銀子?侯府那邊若是得了風聲,還以為你在外頭被那眼里只有金銀的女子給騙了呢?”
戚廷岳咧唇一笑,聽得周朦朧為他擔憂,他沒來由就覺得滿足極了。“有什么過的?爺一輩子就娶一回媳婦兒,還不能花點心思的?再說,侯府沒落是沒落了,我娘雖然走的早,她的嫁妝卻都是交與祖母管著的,別說這些我娶親公中該出的錢了,就是公中不能出的,也有地方給我出。”
周朦朧聽了,這下倒是真的一樣一樣拿來仔細的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