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認真聽,張老頭也細細說,“試想你若是帶了旁的小夥伴兒,出身層次跟這戚大奶奶差不多的,到我面前,小姑娘家哪個不是恨不得好好表現一番的。你想想那日在咱們家作客,說琴,她怎麼說?她可是直言不諱,她不會,沒造詣。說起琴棋書畫,她可有想過露一兩手或者逞一下能的?”
“可是……可是她說是不會,卻懂的很多啊……”張麗玲又疑惑了。
“這是兩碼事。”張老頭豎起一根手指頭緩慢的搖擺著,“就說人一張嘴,吃的多了,自然能分出廚子好壞來,辨出菜色高下來,那可不是個個會吃的那就都會做了。眼高,手低,那不一定就是壞事。你說的對,戚大奶奶懂的是多,可是你可曾見她顯露過。你們女孩子家,不出仕不做官,說實話,”張老頭指指腦子,“有她一半的眼光高明就夠了,至於手低不低,那一點兒都不重要。”
“那戚大奶奶是挺聰明的,知道避重就輕,趨利避害。”張麗玲小腦子轉的快,老頭子一說,她就想通了。
“對,就是這個道理。這點在女子裡難能可貴,十幾歲年紀,莫說女子了,哪個不想顯擺顯擺自己有多少墨水多少本事的,不是我逼她,她是絕不會多說的。不把自己陷入險境,這是她的聰明,也是她的豁達之處。不爭不搶,自然有人能識得她的光芒。日後啊,你也別想太多,喜歡就多接觸接觸,對你總有好處。”張老頭下了個定論。
張麗玲卻是撇撇嘴,“你回回都這樣說。當初戚家大小姐老是粘過來,你也這樣說,你看看現在人家那點兒眼界,竟然死乞白賴著要嫁去昱親王府,這還沒過門呢,昱親王妃在外頭提起她來都沒好話,真是女兒家名聲都不要了。”
“嘿嘿,當初也是我這麼說的,其實也沒錯啊。”眼見著孫女要跳起來理論了,張老頭連忙伸手虛壓一下,“人上一百,千姿百態。你****關在屋裡讀聖賢書,怎知道外面是怎樣的?將來嫁人了難道都是讀讀書就能過好日子的?”
也顧不得孫女臉上通紅,張老頭還是振振有辭,“鄒家那個,人家不如你的多,但是你看,她家家風沉穩,頭腦縝密,做事穩重,女子在外,這是最妥帖的做派了。但是她又稍微過於刻板,餘家那丫頭就活潑多了,雖然除了茶懂的不多,但是品性不錯,若是光你和鄒家丫頭在一起那天天跟兩個小老頭一樣一個鑽到書裡做書蟲一個鑽到畫裡做畫蟲,那還有什麼意思,有餘家丫頭的跳脫隨性在中間,豈不是要有趣多了。”
“再說戚家原先那個丫頭,層次自然是比你們三個差多了,但是你說說,偌大一個尚京,能尋出你們三個能和在一起玩兒的還找的出來幾個?那些泡在蜜罐兒裡渾身嬌蠻之氣的女孩子你看得上?人嘛,總有兩面性的,鄒家和餘家這兩個,是能和你一起玩玩兒,一起長進的,戚家那個,說她壞,其實能壞到哪裡去,小小年紀不過是家裡沒教好,況且她那些毛病,你不一直都看在眼裡的麼?這就好比是個反面,太高深的反面你還玩不轉,就這層次正正好,跟磨刀石一樣,磨磨你的性子罷了,可不是所有接觸到的人都是表裡如一都是討你喜歡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好了好了,總是你有理!”張麗玲心裡已經服氣了,嘴裡忍不住還要跟祖父鬥鬥,做個鬼臉,她起身就走,“太晚了太晚了,您趕緊休息去吧。”
張老頭撓撓頭,心想還不是小丫頭在這堵著他,他不老早就去夢周公去了。牢騷歸牢騷,看著孫女釋懷了,他心裡就放心多了,還不忘添一句,“做匾做好點兒,別把我的字做醜了,錢不夠去帳房記我名下就行了。回頭你問問戚大奶奶,其他沒開用的院子若是取名了,你幫我記著,有空我再寫幾張就是了。”
“知道啦!”張麗玲大聲應著,腳步歡快。
雖然料得到大公主府不會盤亙太久,出於禮貌和尊重,周朦朧小睡片刻起來,還是耐心讓紫蘇和青黛好生打扮一番,昨兒個從祿王府帶回的新衣裳就派上用場了,華麗有排場,配上搭調又不累贅的首飾,跟上午張麗玲見到的居家打扮,自然是判若兩人脫胎換骨。
在大公主府側門下馬車,果然是金嬤嬤親自候著。見了周朦朧,金嬤嬤行禮問候,立馬誇獎道,“大奶奶看來氣色不錯,想必出了侯府也住的慣吃的慣的。”
都是明白人,周朦朧也不說場面話,倒是拉起家常來,“還是嬤嬤看的精準。左右都是在我身邊伺候慣了的丫頭,雖然帶出來少了幾分氣候,伺候我日常吃穿,倒還是十分趁手的。”
金嬤嬤頗爲讚許的笑笑,“女人懷身子的時候最爲緊要,先前殿下還擔憂大奶奶被瑣事所累,這又正是肚裡胎兒正長的時候,還怕您睡不好食慾不好的,今兒見見,殿下可要放心了。”
“勞煩殿下和嬤嬤記掛了。”周朦朧淡淡一笑。卻是想到,大公主殿下的女兒,小侯爺的生母壽安郡主,就是生產後身子太虛,加上丈夫早逝,這才早早撇下幼兒西去,連大公主殿下,貌似也是隻有一個女兒,年輕時生養上怕是也吃過不少苦頭的,金嬤嬤這嘴裡的擔憂,倒是真切的成分居多。
會面是在偏廳,周朦朧還是坐著喝了一杯茶,福雅大公主才現身,想必是另有事忙的。周朦朧要起身行禮,福雅寬大的金絲袖袍一揮,金嬤嬤立馬扶住了不讓周朦朧動彈。
“身子最是要緊,講這些虛禮做什麼。”福雅擡眼瞟一眼,一身華服之下越發顯得威嚴,神色比較寡淡,出口卻是親切許多,“玉扁衚衕那兒可還住得慣?缺不缺什麼?使喚的人可還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