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廷嶼滿懷心事從廣玉山房離開的時候，正巧碰見周朦朧牽著兩個孩子進門。戚廷嶼連忙停下腳步給周朦朧行禮問好，跟孩子們說幾句話打個招呼，然后就急匆匆走了。

在這個不算親密，但是又好似比大哥更親切一些的大嫂面前，戚廷嶼突然覺得特別的慚愧。這幾年在祖母面前盡孝，哄祖母開心，關(guān)心祖母起居，都是大嫂。而他們這些祖母膝下的子孫，卻都沒大嫂做的多，做的好。

戚廷嶼一直覺得，讓他走哪條路他就走哪條路，讓他學(xué)什么他就學(xué)什么，至于是不是能把長輩安排的路走好，是不是能把需要學(xué)的東西學(xué)得出色，他心里其實并沒有太多的計較。本來世家子弟就是這樣，有爵位傳承，有俸祿依靠，有各種人脈裙帶相攜，不需要像寒門子弟一樣削減了腦袋往上躥。

只是在這個正月里，戚廷嶼經(jīng)常會陷入一陣沉思和反問。他這樣日復(fù)一日的日子過得到底對不對？意義又在哪里？為什么跟大哥比起來，就會覺得自己很是羞愧呢。

他不知道曾經(jīng)的戚廷嶠有沒有這種感覺。只是他很清楚，他或許成為不了大哥戚廷岳那樣出色的人，但是他絕不能成為二哥戚廷嶠這樣糟糕的人。

周朦朧只是見戚廷嶼行色匆匆，旁的并沒有看出來，也就沒往心里去。她喜滋滋的告訴嚴氏，阿榮得空了去玉扁胡同作客，還給了她兩個秋冬養(yǎng)肺的偏方，今年冬天是要過去了，來不及了，等下一個秋天來臨之前，她一定要好好給嚴氏試試這這兩個方子。

其實方子不方子的并不是最重要的，周朦朧不過是想通過阿榮的動向，側(cè)面告訴嚴氏，外面的風向已經(jīng)變了。低調(diào)的馬家都開始出門走動了。果然，嚴氏聽著心里高興極了。

戚廷嶠的親事不說，起碼戚廷嶼的親事若是透出口風出去，也就少了很多的風險了。不過這也不是眼下的事情，還都只是大家放心里想想而已。

周朦朧再告訴嚴氏，大公主府三月三上巳節(jié)擺春宴，還給她發(fā)了帖子，她打算帶著小歡顏一道去。嚴氏聽著更是高興了，瞇著眼睛笑起來，“福雅殿下倒是少有擺春宴的，就是之前給瑜哥兒相媳婦，也不過是請幾個看好的姑娘家去大公主府做做客。這肯定是給琳癸鄉(xiāng)君造造勢，好歹是康安侯府的當家主母，有福雅殿下在背后站著，這春宴一擺，琳癸鄉(xiāng)君也能走到眾人面前了。”

“鄉(xiāng)君雖然出身微末，不過人倒是極好的。”周朦朧想起琳癸鄉(xiāng)君陳英來，心里升起一股好感，“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鄉(xiāng)君行事做派，真是一點小家子氣都沒有，雖然沒相處過幾次，我倒是覺得投緣的很。”

“是嗎？那你更要去捧捧場了。”嚴氏瞪大眼睛，很是為福雅高興，“說來，慧心一個，你一個，加上琳癸鄉(xiāng)君，個個都是極好的。哦，還有小六家的那個，正月里來拜年，我瞧著雖然性子溫柔安靜，也是個柔順知禮的。看你們小輩兒的，個個都能把小日子過好，我們這些半只腳入了黃土的，也就都放心了。”

“說什么呢你，什么黃土不黃土的，呸呸呸！”周朦朧佯裝嗔怪，心里卻是難過的很。自打初二過后，嚴氏雖然嘴里不再提戚廷嵐，也不提初二生氣的事，好似都過去了不在乎了一樣，但是說話總是會時不時流露出這樣的暮氣來，每每都聽得讓人心里難過。

三月三這天，所有在閨中閉門不出的姑娘們都可以出去踏青游玩，年輕的男女們都在如春天般展露自己的活潑朝氣。像周朦朧這樣的年輕的已為人婦的女子，也多是帶著孩子歡快的出門聚會。

她早早就給小歡顏搭配好了衣裙首飾。四五歲的小女孩，白嫩嫩的，眉眼亮閃閃，可愛嬌俏，穿上粉嫩的蕊蝶穿花紋香軟緞百褶裙，頭上是粉白相見的米粒珍珠將兩個圓圓的可愛小花苞發(fā)髻圈起來，就跟春天下凡來散花的小仙子一樣，出塵又靈動。

只是給小歡顏搭配好，小歡顏卻也要周朦朧也穿跟她同色的粉色衣裙。周朦朧其實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身湖藍色纏枝紋挑線裙子，顏色也是很鮮亮的。只是像小歡顏這套這般淺嫩的粉粉顏色，她真是沒怎么穿過，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娘親是大人了，怎么好穿這樣的衣裙，這是你們小女孩才穿的顏色……”

若是在家，或者是去廣玉山房，哪怕是去祿王府作客，穿著出門她也能厚著臉皮裝裝嫩，可是這是去大公主府，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賓朋滿座，年輕的媳婦子和姑娘家肯定不在少數(shù)，她們討論的關(guān)注的不就是誰誰誰穿了多么搶眼的衣裙，誰誰誰裝扮上用力過猛落了下乘么。

周朦朧都能想象，若是她這樣穿出去，少不得有人背后嘲笑說酸話的。

可是拗不過小歡顏糾纏，最后周朦朧不得不放棄了她相中的湖藍色纏枝紋挑線裙，但是也沒真的選跟小歡顏一樣的粉嫩顏色，要選她也沒有啊，除非是讓針線房的連夜趕工了。最后她在放衣裙的頂豎柜里挑了半天，才選中一件玉渦色落英紋洋縐裙。雖然跟小歡顏的嫩粉色不是全然一樣，但是玉渦色也算是色系相差不多，只是顏色靜謐文雅一些。

小歡顏這才勉強的點點頭，下一秒就要吵著陪周朦朧挑首飾，用她的話說，“衣裳換了，娘親當然首飾也要換了呀！”

此前人人都說生女兒好，都說做母親的可以好好打扮小姑娘，怎么好看怎么捯飭，周朦朧真是哭笑不得，這才幾歲，她還沒在小歡顏穿衣打扮上執(zhí)拗幾回，小歡顏都開始管起她來了。

不過周朦朧還是很享受小女兒在她懷里一雙眼睛亮晶晶憧憬陪娘親一起作客的溫馨，母女倆抱著大小三四個首飾匣子挑挑撿撿，討價還價，最后終于挑了一對白玉蓮花耳鐺，一支蓮花扇形金釵，一柄扁葉紋小插梳，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