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舸乖乖的答道,“是。”
周朦朧笑瞇瞇沒說話。嚴氏這意思,怕是放了青舸出去,眠春和素荷卻還是要留著的吧。不然,要挑好人家,怎么會指望一個剛配出去的小丫頭留意了。
眠春和素荷也都是聰明人,本也就沒指望早早配人,當即都笑著撒嬌,“奴婢可不嫁。太夫人莫攆我們……”
幾人圍繞著年前年后哪些配出去的丫頭配了哪些人家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嚴氏就打發青舸素荷眠春,帶著青黛紫蘇下去歇著,說是青黛紫蘇都要嫁出去了,這過年待會就賞她們一桌席面,這就下先放她們玩玩說說閑話去。
她們走了,屋子就剩兩個看茶的小丫頭,和嚴氏祖孫四個了。
周朦朧看了下幾個小丫頭,嚴氏既然留了她們在屋里,那準是聽到啥話也不敢說出去的。既然讓大丫頭們都出去了,那就是不想讓她們聽了。“祖母是想多留她們幾年?”
戚廷嶸有些驚訝又非常快速的看了周朦朧一眼,然后又迅速收回目光。她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是,她卻是不敢問出口的。而戚廷岍,沒說話,卻有些茫然,好似不知道周朦朧為什么這么說,祖母有這樣說么?不是她們幾個自己不想嫁的么?
嚴氏看著周朦朧,往炭火里丟了幾個生板栗,不見生氣,卻也沒有回答周朦朧的話。“你吧,樣樣都是好的,讓人挑不出錯來,只是這對下人,未免太……太松泛了些……”她本來想說太放縱了些,話到嘴邊,又想到從來沒有指責過孫媳婦什么,還是委婉點。
“這兩個嫁出去了,就嫁出去了。不是個個你好好待她們,她們就知道忠心不變的,還是要拿捏著點兒。”嚴氏覺得這輕不得重不得的話,說起來最不是味道,她嘆了口氣,看了看兩個豎著耳朵聽的孫女,想著這該怎么說,能恰當點兒,還能順便讓這兩個也能多聽進去一點。
“青舸吧,是重樓瞧上了,岳哥兒到我面前說項來了,不愿意我也得放她。<>”嚴氏微微閉著眼,慢條斯理的聲音在熱烘烘的屋子里,跟栗子殼爆裂的聲音混在一起,讓人不由得想坐直了身子聽。“索性她是個乖覺的,沒有得意忘形……不然,我不留著她,又怎會什么事都放任她娘去管去。”
“素荷像桿子槍,指哪兒打哪兒,我瞇瞇眼她就知道該點火,我打個哈欠她就知道去放炮仗,屋里屋外少不得她,也沒能頂上她的,所以素荷不能放……”
“眠春呢……眠春看似聰明,不賣乖不討好,老老實實的。她的心思可也活泛著呢,第一個到我面前夸青舸找到好人家的就是她。呵呵……”嚴氏半瞇了瞇眼,“下人是做什么的?從她們五六歲的時候買進來,從沒等的小丫頭做起教起,等大了讓二等丫頭帶,再大點讓管事媽媽一點點兒教,好不容易一堆矮子里拔出幾個個兒高的來,哦,哄的主子開心了,就都高高興興的嫁出去了……”
“唉……”周朦朧轉了轉動發澀的眼珠子,“祖母是說我在做賠本兒的買賣……”她不是想說笑,這本身就有些好笑,聞名瀝州的周公子,竟然是在做賠本兒的買賣。
“呵呵……這比喻倒是不錯。”嚴氏忽然發覺自己說的有些多了,還好朦朧突然調笑一句,她趕緊收了話頭。“反正我這老婆子老本兒沒多少了,我害怕這賠本兒的買賣。我沒你們年輕,還有那個十來年的功夫再把人家五六歲的小丫頭買進來慢慢調教……唉,你們年輕人想的開,我們老了,腦子磨不動了。”
調教調教。所謂調教,不過是一人說,一人聽,而不是按著牛頭去喝水。嚴氏本也只是善意提醒,并不想讓周朦朧反感她。所以這話題,也就這樣打住了。
潘氏是到了快開飯的時候才來。她來的時候,嚴氏正在給趙媽媽抱著的小歡顏發大紅包。本來吃年夜飯的時候,得小輩兒磕頭,長輩給個紅包說些吉祥話。可小歡顏太小了,等她磕頭?嚴氏是等不及的。她發了紅包,趙媽媽是個聰明伶俐的,抱著小歡顏蹲下福禮,代小歡顏接了紅包謝賞。<>
然后是戚義安,若不是不能越了嚴氏,他恐怕得把能裝進紅包的銀票都裝進去了。
潘氏就看著一屋子的人注視著趙媽媽抱著酣睡不醒的小歡顏到處拿紅包,拿一個,大家喜笑開顏鬧一會兒,連早她一步來的戚廷嶠戚廷嶼也都準備了個不大不小的紅包,趙媽媽也應景兒的代為謝過二叔和小叔。
潘氏臉上一滯,戚廷嶠先來一步,竟是連個知會她的人都沒有。不過,瞬間她就釋然了,一直也就是這樣。就像婆婆和戚廷嶠一起連絡潘家算計侯府,也沒人事先知會她這個潘家的女兒侯府的媳婦兒一句的。
還好,潘氏笑了一下,雖然她的笑容,總是帶著些苦澀。還好她來的雖遲,還能趕上給小歡顏發紅包的。雖然她的紅包是最小的。
潘氏紅包最小,但是心意卻真的很。她盼了好幾年的孩子了。先前盼,是想盼出個能留住丈夫腳步的小人兒來。后來盼,卻只是單純的想盼來個給自己做伴兒的來。可惜她沒盼到。周氏倒是先有了。周氏肚子高高鼓起的時候,潘氏不是沒有羨慕,嫉妒,恨過。可是突然看到這個白胖可愛,睡相酣然的小人兒,潘氏就覺得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單純的喜歡。
所以她盡量的笑,盡量讓自己更友善。但是跟其他所有人一樣,他們的紅包,都沒讓小歡顏從睡夢里醒過來。不過是撇了兩下嘴,嘟了幾次嘴巴,然后又歪頭繼續睡下去了。
“這是個有福氣的,打雷都打不醒,是個心大的……”嚴氏笑瞇瞇做了個總結,讓趙媽媽抱小歡顏好好睡去,年飯這就開席了。
這次的年飯是個特例。
和往年比好多都不一樣。少了兩個女人,多了戚廷岳一家三口。并沒分桌而坐,而是大家都坐一桌。連戚廷嶸戚廷岍姐妹倆,都允許上桌了。<>潘氏也沒有站在一邊立規矩。
還有一點,就是戚義安掩飾不住的高興。
這一點讓戚廷嶠戚廷嶼兄弟倆特別的尷尬。他們早就偷偷求過父親,接母親回來過年。他們甚至秘密謀劃過,第一步先接回來,只要人回來了,再慢慢求父親讓母親留在家里,在家里也能吃齋念佛啊,送去那么遠,那哪里只是吃齋念佛的苦啊。可是戚義安連他們的話都沒聽完,就拒絕了。并且說,不可能。再有,這話以后不用再提了。
他們是掙扎了許久,才帶著偽裝的笑容,到廣玉山房來一起吃這莫名其妙改在中午的年飯的。可是所有人都那么高興,特別是父親,臉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這讓他們想到了沒能回來的段氏。
兄弟倆覺得特別的尷尬。從頭到尾,誰也沒提起過他們的母親。好似從來就沒這么個人。也沒提起過他們剛剛嫁出去的妹妹。好似自從之前那一場風波過去了這個人就被摒棄在外了。
吃完豐盛的年飯,小歡顏醒了。大家又一窩蜂的圍著她逗來逗去。打個呵欠,都惹來所有人的眼光,大眼珠子四處轉兩下,就能贏得大家的贊嘆,不一會兒哇哇哭起來,竟然還都夸她哭得嘹亮有勁兒……
戚廷嶠戚廷嶼兩人耐著性子贊了幾句坐了一會兒,就說去外頭看小廝們準備的晚上要放的煙花炮竹去了。
讓人奇怪的是,潘氏卻沒走。她的眼珠子一直是笑瞇瞇的盯著小歡顏。嚴氏累了回屋歇午覺去了,戚廷嶸戚廷岍姐妹怕耽誤周朦朧休息也告辭回后罩房去了。周朦朧卻是沒什么睡意的,月子里她拘得太狠了,看著留在最后的潘氏就隨口留到,“二弟妹留下來說說話吧,左右我也睡不著。”
周朦朧以為她客套一句,潘氏就會說不了,她還是回涵碧居去。誰知道潘氏竟然微微笑著點頭,說那正好,我通常中午也睡不著。
周朦朧愕然,一會兒又覺得算了,反正她是真的睡不著,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兩人就去了碧紗櫥,那邊的地龍也一直燒著。
讓丫頭上了茶水過來,周朦朧還在想,該干些什么打發一下時間呢,總不能真的兩個人干巴巴的坐著說話吧。和潘氏有什么好說的,兩人的房頭本就不對頭,而且潘氏也不是跟她有共同話題的人。
周朦朧還在心里琢磨著難不成也下盤棋?還沒說出口,潘氏卻看到墻邊條桌上放著的文房四寶眼前一亮,煞有介事的問道,“大嫂,小孩子的衣裳包被,都適合繡些什么花樣子的?”
周朦朧又是愕然,這潘氏的思維,都是怎么跳躍的?這條案一直放在這兒,可是上面的文房四寶周朦朧從來都沒動用過。不過……好吧……左右都是無聊,不如就說些潘氏感興趣的事情吧,總好過兩個人都興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