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媽媽頓了頓,頗為無奈,做下人的,是不好對主子言辭表示出任何情緒的。但是說到這位出了嫁的大小姐,包媽媽心里實在是難以有所好感。她也只能把兩人的原話說給周朦朧聽一遍。
戚廷嵐倒是坦坦蕩蕩的承認,“人是我帶來的,我要帶來的,不是我婆婆要帶來的?!比ツ噶糇樱鞘莾杉业募s定,并不是能到處宣揚的,阿阮自己也是不知道,還以為是戚廷嵐妥協了呢。所以戚廷嵐說帶她去赴宴,阿阮自然是欣喜莫名,配合的很。
至于昱親王妃,戚廷嵐事先并沒告知,而是到了玉扁胡同門口照壁,當阿阮從丫頭們坐的馬車里下來,昱親王妃才看見,但是照壁那里本就是賓客下車下轎的地方,昱親王妃臉再大,也不好意思在這兒當眾發飆責問的。
嚴氏被她口氣里的無所謂和不在乎覺得心寒。“你帶她來做什么?你不是要她死的么?”
戚廷嵐忽而笑了,瘦削的臉上突然這樣清冷的笑了,看得人只覺得毛骨悚然,“死?她死還早呢。我要她來看看清楚,我是誰,而她又是什么東西?!出了昱親王府,若不是我,誰能奉她如座上賓?我就是要讓阿阮知道,她不過是個笑話!”
“呵呵……”戚廷嵐冷哼兩聲,“我知道祖母在生氣什么,不過是覺得攪了周氏的好事?不過是讓眾人看笑話覺得丟人?周氏她哪樣比得上我?就該樣樣都比我過的好?祖母喜笑顏開的幫周氏的女兒辦滿月,難道忘了廷嵐在婆家過的什么日子么?”
“閉嘴!”嚴氏握緊手心,若不是是單獨叫了戚廷嵐到隔間說話,外面還有客人在,她就會控制不住的拍桌子了。只是瞧著孫女這憤恨變形的臉,鬧大了也不好,嚴氏心里也有些可憐她。
冷靜好一會兒,嚴氏才盯著她道,“既然來都來了,該看見的人也看到了,能猜得出來的也都猜出來了,現在送走也是來不及了,別的我先不跟你計較,待會散席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廷嵐,你嫁出去,就不只是南山侯府的閨女了,阿阮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沒生出來,日子還長著,你要有耐心,不要急急躁躁的。<>”
嚴氏這是在警告戚廷嵐,去母留子,那也得等孩子生出來,若想娘家給你撐腰,自己也要收斂著點兒,太過分了,南山侯府大可不管她這出嫁女。但是看看戚廷嵐現在的樣子,到底是流著自己的血脈,嚴氏也不忍心說得再嚴苛了,只這樣警告一番,送了她出去。
“呵呵?!敝茈鼥V也只有冷笑了。她和她這大姑奶奶實在是不對盤兒,人家為了自己痛快,也不在乎削娘家的臉面,更別提她這外來媳婦了。不過,砸下十塊石頭也有九塊在戚廷嵐自己腳面上,她這是麻木了不知道疼罷了。
“大奶奶也別往心里去了,大姑奶奶素來是那樣不管不顧的性子,早前誰也沒料到她會帶阿阮來。還好這早早離席了,太夫人讓奴婢來告訴大奶奶一聲,省得您掛心?!卑鼖寢寣擂蔚膭裎康溃髯幽樕喜缓每?,她們下人臉上也不光彩。
周朦朧聳聳肩,阿阮那肚子跟一炸藥包似的,能不讓人掛心么?!皩α?,聽小茴說,鄭家二小姐和秦家那個……那是怎么回事兒?”
“哦……”包媽媽稍微一愣,“也沒什么事兒,就是小姑娘家逗個嘴兒的。大奶奶您也是知道的,鄭二小姐稍擅言辭,而秦小姐又比較清高……”
周朦朧捂著嘴巴想笑,包媽媽真是太逗了,說話真有藝術。那鄭靜靜哪里是稍擅言辭了,活脫脫就是個話癆好不好,而且還缺點腦子和修養,想說什么說什么的。秦湮綰那也不是比較清高,對別人周朦朧是不知道,反正對著絮絮叨叨的鄭靜靜,秦湮綰那冷冰冰的小臉兒上明顯就寫著四個字,“懶得理你!”,頂多再加一個字,“俗!”
在大公主府那碰壁了,鄭靜靜是立馬打回頭,家里又重新開始撒網捕魚找女婿,以鄭靜靜自己的水平,除了她倚仗的家世,可供她挑選的男子那就多了,所以是馬上就瞄準了好幾家進行下一步洽談。
而秦湮綰,回頭重整裝備的時候,就比爛俗的鄭靜靜多了些心理波動,文官的女兒么,自然是有些矯情有些清高有些敏感的,這重振旗鼓的動作自然就滯后了些。<>然后以文官首領的眼光,對這些家世背景對的上號的男子,自然是要多一些考量的因素,會不會讀書啊,仕林名聲啊,科舉名次啊,琴棋書畫這些附加值啊,反正條條框框一多起來,秦家是看這個撇嘴看那個皺眉頭,而鄭靜靜都快去合八字換庚帖了。
同齡的小姑娘家,暗地里這些都是較著勁兒在的,不然也就不會有大公主府挑外孫媳婦她們幾個能湊一起上門送人相看的事兒了。所以鄭靜靜就隱隱有些優越感,而她話多,涵養又稍微差一些,在宴席上一碰頭,難免有些控制不住的要炫耀要出頭。
事情的起因是鄭靜靜看見秦湮綰戴了一支喜鵲登梅簪。這簪子上的梅花,是碧玉做的,梅花里綠梅是稀罕品種,喜鵲么,卻是赤金打造的,但是喜鵲身上的眉眼羽毛翅膀紋理等等,卻都是用拉得簡直只有頭發絲兒那么細的銀絲勾勒成的。
所以這么簡簡單單一支喜鵲登梅簪,戴在亭亭玉立溫婉矜持的秦湮綰頭上,看起來品相不凡,更顯得她氣質出眾。
鄭靜靜就酸了,當著好幾個小伙伴兒的面就笑道,“秦姐姐這喜鵲登梅簪真是稀罕,好看極了。想必是極為有耐心細細挑選的吧。唉,我可沒秦姐姐這么好的耐心,這要出門啊,衣裳首飾拿到什么是什么,丫頭婆子張羅什么我就穿什么,反正總說是最適合我的最好的。但愿啊,秦姐姐這么好的耐心,這么仔細的慢挑細選,回回都能挑到合眼的?!?
不知道的,當鄭靜靜在為了衣裳首飾比對呢,但是尚京,誰不知道誰啊,大家一聽,就知道鄭靜靜這是指桑罵槐了。登時看好戲的目光紛紛讓秦湮綰臉上窘迫得發青了。
“然后琳癸鄉君出來給秦湮綰說話了?”周朦朧問道,這琳癸鄉君也是不自量力,好心也都有點兒心眼兒啊,這槍眼兒是那么好堵的么……
“并不是……”包媽媽緩緩搖頭,“先站出來說話的不是琳癸鄉君,是侯家五小姐……”
“侯舒岫?”周朦朧眼睛瞪圓了,這傻妞怎么冒出來了,對了,“咦?不是讓齊夫人領著她坐的么?剛剛怎么沒看到她?”周朦朧難得一片好心關心個不熟的姑娘家,人家竟然不上道兒。<>
“呵呵,款冬話是帶到了。不過么……”包媽媽尷尬一笑,又說起這個中曲折來了。
那鄭靜靜句句譏諷,秦湮綰端著架子,也只能繃著臉不說話。周朦朧估計啊,這有涵養的,也就只能不說話了,不然只要一開口,再有涵養的也要反擊鄭靜靜了,鄭靜靜這小姑娘家也是,長的不怎么樣總是自我感覺良好,沒什么水平還愛到處挑事兒,不過可別忘了言多必失這四個字,這是還小,吃教訓的日子在后頭呢。
侯舒岫大概是性子好,在幾個姑娘家做和事佬做慣了,看看那次在大公主府就是,幾個姑娘家別別扭扭的,就她在中間調和。這次也是,侯舒岫雖然自己身上尷尬,但是不忍心看秦湮綰吃癟,她打心底還是喜歡秦湮綰多一些的。當然,真心喜歡鄭靜靜那樣兒的,呵呵,也真是重口味了。
侯舒岫就站出來接話了,“秦姐姐向來是個仔細人,挑的也都好看極了。說來我這人就是花了心思也不會挑,每次挑了不知道穿啥,到臨要出門,還是隨便拉一件套身上算了。”
周朦朧說不出來是對侯舒岫更有好感,還是更討厭。她倒真是好心,壓著自己只是不想讓場面那么僵。不過她也是個蠢的,有鄭靜靜這樣一心挑事兒的人,侯舒岫這樣出來說話的,不是把臉遞給別人踩的么。本來她就惹人眼光,這出來說幾句,那可是成功的把所有眼光都吸引到她那里了。
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若不是侯舒岫性子這樣軟和,家里也不會這般猴急,她前腳還沒從大公主府揀回來,這后腳就被拖出來給別人家相看了。
秦湮綰自然是感激侯舒岫的,她敏感聰慧,立馬知道侯舒岫說這話的后果是什么,當即就破功了,也不看鄭靜靜,倒是一本正經的打量著侯舒岫,“你身段兒好,就是隨便挑一件兒,穿著都是極好看的。若是那體態胖的,那就甭管是精挑細選還是胡亂拉一身兒,怕是怎么穿都好看不起來!”
嘖嘖!周朦朧吐了吐舌頭,這文官家的女子還是不要隨便亂挑釁!瞧這說話,不說則以,一說就氣死你!不過,話說回來,鄭靜靜也就欠收拾,也就少這么一個人**回擊!
周朦朧只跟這幾個姑娘打過一次照面,她就記住了,若論起來,這三個從相貌上,都不是那特別出眾的,都不如笑容親切的琳癸鄉君長的好看。
但是她們三個是各有各的特點,侯舒岫不漂亮吧,身段兒好,骨架子正,穿衣裳特別好看。秦湮綰長的一般般吧,有股書卷氣,書香氣,溫婉嫻靜。
可是這三個人里面若是要論上高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鄭靜靜差點兒了。鄭靜靜不僅僅是個兒不高,長相普通不說,皮膚還黑,膚質又有點粗,再加上她話多,一張嘴人的修養涵養暴露無疑,問題是衣服搭配上,哎喲,周朦朧忍不住就要刻薄說一句了,就鄭靜靜那衣裳搭配的,一看就是心思花的不少。其實就她那點兒審美,花心思挑選還真不如隨便拉一件兒來配。
剛好,鄭靜靜臉圓顯胖,不是大胖子也不是看起來就富態的,反正是三個姑娘家里面最胖的。所以她一聽這話,好嘛,她之前是說穿戴是假,說秦湮綰是真,現在秦湮綰說穿戴是真,說她鄭靜靜也是真,氣得鄭靜靜當時臉上就掛不住了。微黑的臉上怒氣隱現。
這種大場合,不怕有修養的人生氣,有修養的人生氣,甩甩袖子不攙和就行了。那沒修養的人生氣,什么場子都能一股氣過來全給你攪沒了。大家一看,暗暗吃驚害怕,壞了壞了,小玩笑要成大麻煩了??梢蝗盒」媚锛以谶@一瞬間誰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在這時,角落里的琳癸鄉君笑吟吟站出來了,走到中間,用后背不動聲色半擋住鄭靜靜問道,“咦?秦姐姐是在說我么?我這還是剛到尚京有些水土不服瘦了點兒,之前在家里可是家里最胖的了,可不就是穿什么都不好看么。正好現在還沒開席,秦姐姐您不如指導我一下吧,不然我這在尚京,出一趟門就是出一趟丑了……”
說著琳癸鄉君就笑吟吟拉著秦湮綰的手從人群里走了出去,還真一副真心請教的樣子。她把這帽子自己戴走了,鄭靜靜臉上的尷尬和生氣才稍微好一點兒,大家伙兒這才松了一口氣。
“唉……”周朦朧哭笑不得搖搖頭,“這琳癸鄉君……閨名叫什么來著?好像姓陳是不是?”
相比侯舒岫,周朦朧對琳癸鄉君的印象是挺好的,只可憐她身份尷尬。如此看來,琳癸鄉君的確是有點兒急智的,也夠大方坦蕩。既解了圍,也并沒留下多少諂媚的形象。還算聰明,沒拉著鄭靜靜走,若是拉著鄭靜靜走,鄭靜靜得跟她抱怨一路,還得惹人顯眼的。而秦湮綰,該是出了口就知道自己錯了。秦湮綰跟了琳癸走,邁出步子就只會慚愧,感謝,卻是不會再生出風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