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女紅做多了傷眼睛,青黛就排了上下午的值,除了必要在外頭當值的,都輪著來。手頭熟練的,裁衣配料子。針法好的,當然是主要負責刺繡,那些手藝青黛還瞧不上眼的,也沒閑著,幫著理料子分絲線都是少不得人做的活兒。
周朦朧進去看過幾回,那人人專心致志的熱鬧場面,她也禁不住有些驚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家里多得寵的女兒出嫁呢。”
紫蘇在一旁聽到,笑嘻嘻的說道,“姑娘不是常說嗎,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等著人寵人疼,不如自己寵自己疼。”
說的屋里做活的大小丫頭婆子都齊齊笑了,紫蘇說的這兩樣,偏偏周朦朧都有。
一晃正月十八,是周朦朧過小定的日子。周翠鈺這日早早的帶了兩個女兒回來賀喜,周翠銀到的晚些,雖然她不待見周朦朧,這日也少不得在人前收斂了許多,那侄女婿可是五品官兒的,當初牢里的衙役就夠她怕的了。
戚廷岳帶著一隊侍衛兵丁送來的禮,豬肘子,美酒,雞鴨魚肉,給岳父母的衣料鞋,包封里是二百兩銀子,樣樣看著都是喜慶極了,只是由著這么些兵丁抬進周家巷,那些嘴皮子滑溜想打趣賀喜的,都覺得這氣氛有些怪異。
排在最后頭抬給周朦朧的四個大箱子,當著張氏的面戚廷岳直接讓人抬去了山然居。張氏聽了嘴角直哆嗦,但是看著女婿冷酷著一張臉,她還得生生擠出點陪笑來。當初只所了聘禮是兩萬兩銀子,并沒說定小定包封該是多少,兩萬兩就夠周世錦兩口子流口水了,今兒戚廷岳還給了個二百兩的包封,他們兩人接了也是擺不出什么岳父母的派頭了。
周朦朧打扮一新,卻是不能出去坐席的,只在山然居開了一桌席,由自家姐妹和幾個表姐妹陪著吃飯。外面的熱鬧就只能聽了。青黛紫蘇這天是得在山然居忙,只派了個小丫頭去外頭瞧熱鬧,回來偷偷告訴周朦朧。
聽得到了吃席面,戚廷岳已經是惜言如金面色冷峻,使得陪客的說吉祥話都尷尬冷場,周朦朧在心里幸災樂禍的不得了。周世錦和張氏肯定今兒做足了賺面子的準備,瞧瞧,當官的女婿這么好尋的?兩萬兩的聘禮這么好拿的?
女孩子家多是不喝酒的,山然居的席面撤了,丫頭們還沒收拾完,那傳話的小丫頭就氣喘吁吁跑了進來,在周朦朧耳邊輕聲說道,“外頭席面也散了,姑爺說,公事繁忙,先行告退,請岳父岳母見諒。”
周朦朧抓了把糕點給小丫頭,“好了,快吃去。”呵呵,想想初見面時戚廷岳一張臭臉的樣子,想必今兒周世錦和張氏很是受用了。
正月末,周朦朧去了趟城西小院,那里已經住進了蓮房張羅來的丫頭婆子們。只是可能陸陸續續剛買來沒幾天,看著不是怯懦,就是無措,反正是規矩沒半點兒禮節沒一分。
“都還差些時日調教。”蓮房有些難為情,她做過婢女,自然是知道這些人現在都是拿不出手的。
“無妨,你慢慢教。好的就留著備下,實在不行的再打發了就是。”周朦朧寬慰道,她倒是能瞧出蓮房的苦心,這些下人,瞧面相,都不是那等刁鉆或者不安分的。這兩點是怎么教都難教好的,至于其他的,學得好的就排事做,學不好的頂多從粗使做起,打發也只是說說而已。
周朦朧看過就不打算多留,馬車上她正掀了簾子角兒往外看,蓮房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姑娘,若是姑娘出嫁了,莫要忘了奴婢一家子。”
“那怎么會。”周朦朧訝然的一笑,不知蓮房這話從何而來。
蓮房面上微紅,“奴婢是說,按理戚大人任期還有兩年多,姑娘在瀝州地面兒上,奴婢當然是不著急的。只是,若是日后戚大人換任,奴婢一家子愿意給姑娘做個陪房。”
這下周朦朧是真的驚訝了,“你……這是干什么?當日還了你身契,還不就是想讓你過自己的日子么?若是想著留你做陪房,那那時也犯不著讓你早早出來又嫁了周青了。你放心,即便我日后不在瀝州,左右瀝州的宅子還是在的,到時你領頭管著,旁人也知道你是為前頭千戶家做事,不會多為難你們的。”
“不,不,不。”蓮房直擺手,“奴婢倒不是怕姑娘走了沒人照拂。只是……只是舍不得姑娘走罷了。若是奴婢一家留在瀝州,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著姑娘一面,左右奴婢一家的福氣都是姑娘給的,奴婢和周青都是覺得,哪怕日后給姑娘做陪房,跟現在開樓外樓,都是一樣的好日子。”
見蓮房說的心誠,周朦朧心里又是感動又是難過。她處心積慮讓蓮房得了白身,蓮房卻怕主仆一別再不得見面。“罷了,若是你們真愿意,到時候,陪房的話也就不說,隨著我們走就是了。反正到了哪里都是要置產的,到時我聘了周青在外頭做個掌柜的也就行了。”
做掌柜,跟陪房自然是不同的。掌柜不用給主家投身契,蓮房膝下兒女也都能是良籍。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代代人都是奴籍呢。奴籍男子不得科舉,女兒大了得聽主子的去配人,就算得了恩典外去尋人家也終是不夠體面。
聽得周朦朧應下,蓮房才重新喜悅起來。她自小被賣了做婢女,這么些年也見過別人家的婢女是什么待遇的,周朦朧說是主子,其實在她心里跟親人也是一樣的了。
到二月末的時候,身上厚重的棉襖還沒脫下來,前胡就興奮的來送信兒,說是郭大貴這兩日就要回來了。這倒比周朦朧預計回來的時間早。
郭大貴是傍晚到的瀝州,前胡接了他們一行四個人,若不是前頭有人傳信,乍一見到這四個灰頭土臉胡子拉碴的漢子,前胡還真認不出來。
“大叔這趟想必是辛苦極了,且先隨我去洗下風塵。”前胡領著四人往他在外頭租的房子里去,城西小院雖然要寬敞許多,現在里面都是蓮房要調教的仆婢,帶四個漢子過去著實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