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錦也不知道怎么這位戚大人的尊駕會光臨周家巷，奈何人家位子高手上有權，周世錦當年做官不過幾年，在官場上處不來，如今見了年紀輕輕的五品官，立馬矮了三分，只會溜須拍馬了。
“周姑娘做事勤勉，大家有目共睹的，這冬衣冬被交給周記，我甚是放心。”戚廷岳突然開口接道。
這下周世錦才覺察出有點不同來，原來朦朧在鋪子里做事很得這千戶大人的眼啊。“小女不才，不如大家閨秀蘭心蕙質，只會這些微末本事，幸得戚大人贊賞啊。”
周朦朧也從善如流的站起來又福了個禮道謝。
戚廷岳看了直皺眉，讓朦朧出來見見，反倒累得她如此拘謹。戚廷岳遂看向周世錦道，“在下另有事想和三老爺談談。”
咦，剛剛戚大人還問周姑娘是否在家中，他才讓人去尋來的，還以為是有什么事要和朦朧談的呢。怎的又是要和他談，這生意上的事情自己可不在行，不過周世錦眼珠一轉，立馬會意道，“既然如此，朦朧你去讓廚房準備席面，一會兒還請戚大人賞光留飯。”
周朦朧聞弦歌而知雅意，躬身告退，“女兒這就去。戚大人慢坐。”她倒想聽，不過又想著若戚廷岳真開口，自己一個女兒家當面聽到底是難為情。不過好在他來了，不管他提不提，或者結果怎么樣，她都心滿意足了。周朦朧帶著微微笑往外走去。
連紫蘇都察覺出了姑娘今日好似與平時不同來。從聽濤閣回來，竟然是帶著淡淡的卻掩飾不住的笑容，那笑容里，甚至有一點點甜蜜的味道。回來也不跟她們調笑說話，瞇著眼睛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曬太陽，時不時喝口茶吃塊水果，都好似心情很輕快。
紫蘇心思簡單，見姑娘好似心情極好，連忙去廚房盯著廚娘燉上一只老雞。姑娘平日里吃菜吃肉都不太挑，除了不愛吃甜膩的糕點，但是特別不愛喝湯。都說女人最是需要湯湯水水來滋養的，紫蘇覺得大可趁姑娘今兒心情好，說不定能喝上一碗的。
不過到中午的時候紫蘇就沮喪極了，因為她細細瞧著熬出來的老雞湯，周朦朧還是沒喝成。臨開飯的時候，馬婆子又來了，說聽濤閣的小廝來傳話，說貴客走了，老爺請姑娘過去說話。
去聽濤閣的路半天走兩遍，倒是有點稀奇。這第二遍，周朦朧步伐就穩重多了，青黛跟著，只覺得姑娘雖然看著臉色平淡，卻不再似那燕鳥般歡快了。
周世錦看著周朦朧進來行完禮，緊皺的眉頭都沒松開。“坐。”
周朦朧依言坐下去，看著父親招招手，屋里侍候的人就都下去了。“父親喚女兒前來，可是有事吩咐？”
“你可知道戚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周世錦不答反問，他牢牢盯著女兒的臉龐，試圖尋找些線索出來。堂堂五品官，年輕有為，儀表堂堂，竟然會來求娶朦朧。他也不是沒想過會把這個女兒嫁出去，但往常的念頭，大概是年紀拖的大了，許的人家恐怕就一般般了，能做個填房就算好出路了。
“女兒不知。可是衛所的生意有所不妥？”周朦朧大大的眼睛一片茫然，換了往常，若不是生意出了紕漏，怎會尋她來說話的。
周世錦略有失望的移開視線。“戚大人是來提親的。”
周朦朧迅速的垂下眼瞼，不發一語。要她說什么？全憑父母做主？無論父親母親打什么算盤，都不會是為她真心考慮的，只等著父親說出決定來就是了。
周世錦嘆了口氣。他自詡多才，這女兒卻總是不在他的預料之內，大概從小不親的緣故吧。臉上既沒有嬌羞，也沒有欣喜，也沒有祈求，一副您繼續說我繼續聽的淡定模樣。
“這是一門好親，”周世錦再開口，朦朧心里倒是真的驚奇了，竟然沒有拒絕？“戚大人心誠，考慮到我們周家情況復雜，說若是成了親，他在瀝州任上這幾年，周記的生意還讓你幫著娘家照管著。還有衛所那邊……”
后面不用周世錦細細分說，但是周朦朧已經從他收不住的嘴角看出，戚廷岳放出的條件，必定異常豐厚。周朦朧心里是從未有過的驚喜，她以為會困難重重的事情，周家竟然這般容易就應下了，甚至周世錦還隱隱帶著忐忑怕她這里出什么幺蛾子黃了這樁砸上門的好事，畢竟當初她明確說了，婚事得自己做主。
周朦朧裝作羞怯怯的只說了句，“單憑父親做主。”周世錦這才狂喜定心，他卻是不知道周朦朧心里是另一番驚喜。這種驚喜，甚至蓋過了周世錦對戚廷岳身后的戚家一無所知就應下親事的悲涼，也蓋過了周世錦說起樣樣好處時兩眼放光的猥瑣。
然后周世錦不容分說的讓人來擺飯，父女倆隔了屏風分桌吃了頓飯。本來這頓飯是周世錦打算招待戚廷岳的，奈何戚廷岳跟他擺了一堆條件之后，周世錦還沒來得及擺擺老丈人的譜，戚廷岳就拱拱手“公事繁忙”告辭了。
周世錦自斟自飲，女兒生下來十七年，他終于正視內心想到，妻子老說不該留這賠錢貨真真是大錯特錯了，第一這絕對不是賠本兒的買賣，第二，幸虧留著。
聽濤閣的飯菜，在周朦朧看來也不過爾爾。她出門在外，不好吃的吃過不少，好吃的也吃過不少。從頭到尾她都沒品出一道菜的美味來，因為心底一直在驚詫于戚廷岳提親的條件。
聘禮，戚廷岳直接給了周世錦一個實數，兩萬兩銀子。周朦朧頗為汗顏，她還沒來得及調整心態接受又和戚廷岳重歸于好的現狀，戚廷岳已經對拿下父親做出了這么準確的判斷。
即便周世錦自稱清高不屑庶務，那實打實的銀子，跟累累債務，是一樣一樣的讓周世錦沒法呼吸的。莫說瀝州城娶媳婦兒的聘禮，能有個三五千兩銀子的聘禮，那就是讓人稱道羨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