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陳箏端著熱茶進來時，一邊斟茶一邊說道，“我哥說他見過街上有個走街串巷賣面人兒的，捏的可有意思了，他說出去看看，看能不能碰到，碰到就買兩個回來給蘭姐兒稀罕稀罕，倒是便宜的很，一文錢一個。”

“是嗎？那蘭姐兒肯定喜歡的很，她還沒玩過面人兒呢。”周朦朧接過茶，跟她平時喝的龍井烏龍之類叫得出名號來的茶葉，應該是自家炒的大葉茶，味道粗糙一些，不過香氣跟這院子里的煙火氣很相配。她饒有興致的品了一口。

陳維彬這哪里是專門出去找面人兒，家里一窩子女人，他一個男人在家倒不方便了，偏偏陳家屋子租了一半出去，也沒有什么方便避嫌的地方，這是找個由頭出去避避呢，好方便她們女人家在屋子里說話進出的。恐怕這出去找一趟面人兒，吃午飯都不會“找得到”的，可憐他那么惦記灶房里已經飄出香味來的紅燒肉了。

周朦朧一聽就明白，自然不會挑破了。

“我玩過，舅舅給我買過。”一邊正在埋頭吃糕點的小歡顏忽然抬起頭，脆生生的說道。

“啊？是么？舅舅什么時候給你買過了？我怎么不記得。”沒想到小歡顏突然就提起周郁清來，周朦朧很是驚訝，不過她還是不記得周郁清什么時候給小歡顏買過面人兒了，好似每次周郁清去戚宅都是找她說周記的事情，難道是在她沒看到的時候偷偷塞東西給小歡顏了？

“在家里的時候啊。”小歡顏竭力想說清楚，眼珠子骨碌碌直轉，“不是這邊家里，是……是有降香的家里……”

陳箏和陳蕭愣愣的表示聽不明白，周朦朧還是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哦……你是說尚京咱們家里的時候是嗎？那就是舅舅上次去尚京的時候，去咱們家作客給你買的了。嗯，好像是買過。蘭姐兒記得真牢，我都快忘記了你還記得。”

她們從尚京來瀝州，就留著降香在玉扁胡同看家呢。所以小歡顏說的有降香的家里，那就是玉扁胡同了。小孩子童稚的言語，總是會讓大人驚訝。

陳箏和陳蕭這才明白過來，跟著夸幾句小歡顏。陳箏心里卻是有些驚訝，都以為周朦朧和周家巷里情分淡薄的很，看來周郁清是個例外了。再想到周家這幾年分家，越發破落，現在大房和三房又漸漸勢起，五房徹底敗走，而且還有年前周記在瀝州燒的那轟轟烈烈的幾把火，陳箏覺得，這些背后應該都有周朦朧的影子。

所以她這個表姐，可不是單純的表面看起來的這樣隨和溫煦。母親說的對，一個女人要過得越從容隨意，背后要付出的就得越多。

陳蕭一無所覺，已經咿咿呀呀的趴在小歡顏身邊，一大一小已經歪在一起玩起來了，都沒有了正形。不過周朦朧看著只覺得好笑，并不想提醒小歡顏，這樣家常的散漫狀態，她都覺得可貴的很。

周朦朧也就不想再拘著在別人家作客時一板一眼的樣子了，反正陳維彬已經避了出去，家里也沒外人，周朦朧就由著陳蕭帶著小歡顏玩兒，自己一邊跟陳箏說話，一邊在陳家這個院子里走走，她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馬車里一路坐著，過來再坐著的話，只覺得肚子里的小家伙屈得慌了。

因為家里是三個女人一個男人，周翠鈺就仍然住在正房，陳箏和陳蕭住在后罩房，陳維彬則住在東廂房，西廂房則坐了灶房和雜物間。一個院子里可以說是滿滿當當的了。

陳箏看周朦朧到處打量，就解釋道，“母親說，若是娶了嫂嫂回來，就把正房讓出來給哥哥嫂嫂住，她和妹妹一道住后罩房去就好了。”當然，這是在現在她即將出嫁的前提下了。可見若是沒有劉家這門親事定下來，陳維彬就是迎了媳婦進門，馬上再添個孩子的話，這一家子就更逼仄了。

“嗯，也還好。陳蕭出門么，跟你也就是前后腳的事了。到時候姑母住后罩房，維彬表哥添了孩子，姑母正好留在后罩房好照顧。”周朦朧寬慰道。一家子總是這樣，有進總有出的。陳箏開了個好頭，陳蕭后面也不會有太多阻隔的。

見周朦朧很理解，并不以為怪，陳箏臉上才自然一些。她雖然即將離開這個逼仄的家，卻仍然不希望這個家被外人看不起。“我還說呢，今年哥哥過些日子就要出遠門去了，下半年我又要……”陳箏臉上微紅，“我還說到時候家里冷清了，不若讓陳蕭跟母親一塊兒作伴去。”

“呵呵，那得趕緊的，這娘兒倆親近的日子也屈指可數了。”周朦朧捂嘴笑道。“咦？不是聽姑母說，她在家里幫鄰居做醬菜的么？怎么沒看到什么醬菜壇子啊？”

“都擺在后罩房呢。”陳箏領著周朦朧往后面去，家里統共就這么大，兩人站在院子里隨意走個四五步，這左右廂房就看完了。“我跟陳蕭現在住一間，后罩房三間，我那間就放的醬菜壇子。”

周朦朧還納悶兒，不是三間么，就是姐妹一人一見，也還有一間能放啊。結果走進去就知道不用納悶也不用問了，平時周翠鈺一壇兩壇的往她那里送不覺得，這擺滿一個房間，味道就有些大了。再加上這些醬菜里，像蒜頭姜片蔥頭辣椒等味道沖的東西都放得不少，沒進屋就聞得到一股子咸腌味兒了。

也還好是中間還隔著一間能通通風，不然在隔壁睡覺倆姑娘怎么睡得著噢。

轉一圈兒，陳蕭就拉著小歡顏進來喊了，“吃飯了吃飯了，飯做好了，快去吃飯了，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真是人未到聲先到，小歡顏奶聲奶氣的跟著喊。

陳箏鼓著腮幫子想喝止陳蕭，她可是見過戚宅里仆婢眾多進退有度的樣子，陳蕭這大呼小叫的真是讓人覺得丟臉極了。只是陳蕭光扯著嗓子喊，沒看到人，除非是她也喊回去，不然也訓不到陳蕭，陳箏太陽穴突突直跳，生怕周朦朧露出鄙夷的神情來。

“還是陳蕭會帶孩子玩兒，蘭姐兒跟著我們這些大人，可少有這么活潑的時候。”周朦朧看出陳箏的尷尬，四兩撥千斤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