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胡再擡頭，周朦朧已經攏著衣袖飄飄然走出去了。前胡臉上都快哭了，姑娘不是從來都寬容的很麼？竟然叫他去查賬目……本事他是學了也都過關了，可是往年，姑娘知道他坐不住往往都只派他跑外面的事的。一想到週記大大小小的鋪子，和那一間間壓抑的帳房，前胡覺得這個年是過不好了。
周朦朧是哼著小曲兒一路回周家巷的。
前胡機靈細心，只是往往讓他看賬目，他就一臉吃了餿飯一樣的表情。這些年是沒狠心折騰他，哼，當她不好意思訓斥昨兒晚上的事，就也不好意思懲罰他了？周朦朧覺得這個法子真是好極了，磨磨前胡的性子，自己也輕省了。報復的快感真是不錯極了！
再過幾天請牛百戶從衛所抽調點人去週記驗貨就行了。周朦朧簡直要給自己點個贊，這主意也不錯。橫豎到頭，說過關了，那是衛所自己驗的貨。說不過關，繡娘們也怨不了自己，有本事跟那些粗漢子們嚷嚷去啊。不過，就她這些日子抽驗的結果來看，質量還是不差的，如此說來，事先給繡娘們定的獎賞制度，還有讓掌櫃們分包出去的法子挺好使的。
回了山然居，自然是要好好洗一遍的。泡在澡盆兒裡，周朦朧還時不時哼著小曲兒。
直到姑娘這恐怕不泡上小半個時辰不帶出來的，紫蘇在外頭和青黛小聲說話，“看姑娘不像是有什麼難事兒的呀，怎麼這幾天那邊頻頻讓人來打聽這個那個的。”
青黛白了一眼紫蘇，“管那麼過幹什麼，姑娘不煩心還不是好事兒嘛？那邊愛打聽讓她們打聽去唄，橫豎姑娘忙的很，忙什麼我們也不知道。”
換了身棉布儒裙，頭髮半乾就索性披散在腦後，周朦朧往廚房裡去瞧晚上做些什麼好吃的。山然居，其實也不過是周家巷一隅屬於自己的旅舍一般，跟外頭投宿的客棧沒太大的區別，得空回來歇息，有心情了好好吃一頓飯的，恐怕自己在這裡花的最多的心思，就是換了個牌匾吧。
“哎呀！姑娘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快出去，這兒油煙子重。”紫蘇正站在廚娘身邊瞧鍋裡紅燒肉的火候，一轉頭看到周朦朧立在廚房裡，連忙跳起來要扶她出去。
“嘻嘻，這有啥的，我看看晚上吃什麼好吃的。”周朦朧一邊往外走，一邊吸吸鼻子聞聞味兒。
“做紅燒肉呢，味道調的不錯，只是還要小火煨上個把時辰才行。”紫蘇回答著，卻是一步不讓的把周朦朧往外扶，“您還想吃什麼？奴婢讓廚娘準備去，這會兒還早，採買都來得及。”
院子裡青黛正端著果盤要進屋，見了她們就站在廊下候著。“姑娘頭髮還沒幹透，院子裡有風，仔細涼了頭痛，還是趕緊進屋吧。”
周朦朧撇撇嘴，搖搖頭，往屋裡走去，“你們倆是十八還是八十啊，我都想喊奶奶了。”
紫蘇咯咯笑起來，卻是一點都不害怕，進了屋就手腳麻利的泡茶，“您啊，好不容易有空就多歇著點兒，您只要不累著不病著，奴婢們別說喊您奶奶了，喊您老祖宗都行！”
青黛捂了嘴笑，拿眼嗔怪的瞧著紫蘇，“沒大沒小，就指著姑娘好說話吧？換了旁人，你這嘴早都撕爛了。”
“嘻嘻，姑娘可捨不得呢。”紫蘇假意嘟嘟嘴，突然想起什麼一拍手，“噢，對了，今兒小小姐過來的時候，帶了桂花杏仁糕的，我去讓廚房熱熱給姑娘端來吧。”
說著紫蘇一溜風兒的下去了。周朦朧挑眉看向青黛，“她們倆學的怎麼樣？”
屋裡沒旁人，青黛自然是知道姑娘說的是小小姐和三小姐了。“都挺好的，起初奴婢還怕小小姐坐不住，其實，反倒比三小姐沉靜。三小姐也挺好的，待奴婢也客氣的很。左右也不急，教的慢，學的也不費勁兒。”
周朦朧點點頭，“那就好。其實吧，教主子也難爲你了，若是有什麼委屈就和我說，尋個理由辭了就是。”她當時是看琳姐兒和朦胗性子都還軟和，才應下來的，但是若是讓山然居的奴婢受委屈，她就沒必要做這人情了。
“沒有的事，姑娘多慮了。”青黛臉上笑容如水，“倒是小小姐，好幾回來都帶著桂花杏仁糕，可是奴婢看她自己好像並不多喜歡吃的樣子。”
“我不在你們就分著吃，糕點多是甜膩，我吃的也不多。”周朦朧呵呵一笑，琳姐兒小小年紀，還真有心，當日還以爲她不過是小孩子家討大人喜歡說的場面話呢。也算是不枉費自己應許這份私下來往了。
很少有這樣悠閒的時候，炕早早就燒了起來，兩個丫頭一個調皮活潑一個恬淡溫柔，陪著周朦朧在暖暖的房間裡調笑說話，等到鬱金在門口傳話，說可以傳飯了，紫蘇一邊往外走還一邊嘟囔，“今兒真奇怪，姑娘回來這麼久，那討厭的前胡都還沒讓傳話的人來煩人的。”
周朦朧淺淺笑著讓青黛將她腦後的青絲鬆鬆的束在腦後，得意的想，前胡當然沒空來煩人了，不然她哪裡會有這閒工夫窩在房裡躲懶的呢。
晚間周朦朧很早就上炕了，不過卻是胡思亂想睡不著，不知道明天戚廷嶽是不是真的會來。如果來了怎麼辦，父親母親肯定會拖著的。她懊惱的把頭埋到被子裡，到悶得難受才爬出來，如此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本以爲自己會多討厭嫁作人婦的，即便知道這樣是耽誤自己的好年華，周朦朧也樂意這樣耽誤著。可是那個人變成了戚廷嶽，就算現在的戚廷嶽不似舊年時，周朦朧還是覺得心裡沒法矜持了。原來不是不想嫁，是沒來對的人。
第二天起牀，周朦朧指了件輕粉挑線棉裙穿了，坐在桃木雕花鏡臺前對紫蘇說道，“今兒我怕是不出門，給我好好梳個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