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森然慘白,照見她毫無血『色』的容顏,在月光照『射』不及的地方,厚重濃影中暗藏無數污濁骯髒:匍匐著吐著信子的蛇,嘶嘶爬行的蠍子,眸子銳利的禿鷲,瞄準他們的獵物,伺機而行!
那一雙雙赤紅的眸子,充滿了征伐、殺戮、掠奪,以及不可阻擋的冷酷而堅毅的決心!
他,與她,終究是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白『色』的信紙在她的手心裡攥得死緊,紙張上的皺起的紋路縱橫密佈,一如他們之間的裂痕,即便再將紙張鋪平展開,那紋路依舊不會消失,反而會發(fā)出咔咔的舒張聲音,如同剪子一般,將糾纏的過往盡數絞斷!
眸子透過遠山投向了遙遠的西方,她似乎可以越過高山崇嶺,越過宮門高牆,越過飛檐斗拱,越過琉璃碧瓦,看到那輝煌富麗恢弘大氣的金鑾殿中,那人端然高坐龍椅之上,黑眸如子夜深沉,幽深、冷肅,如鷹般銳利,如蛇般冰冷,就這樣俯視著他的江山天下,勢在必得地盯著她!
果然,一如當年,心『性』堅韌善於忍耐的他,歷經數載蟄伏,終於在最好的時機出手了!
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jié)因爲用力透著青白之『色』,一如她半生掙扎後荒蕪蒼涼的人生。命運的大網,在她左衝右撞破出不得之後,終是死死地將她困在了其中。
六年奮力,終是隻博得喘息之機,當她認爲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可以掙脫之時,卻纔驀然發(fā)現,結局,只比六年前更加殘忍,而自己,遠比六年前狼狽。
終究,不過是困獸之鬥。?? 第一女將軍79
“回營……”她沉重吐聲,步履卻變得沉重,每一步都似花費了所有的力氣。黑暗中,一切的景物都模糊了,唯獨剩下她單薄的背影,曾經絕不彎折堅決挺立的背脊,這一刻好似也不堪負重,透出孤寂與疲累。
“阮兒……”蘇晚擡步追上去,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姨,我想一個走一走。放心,四更之前,我會回來的。”說罷,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便朝黑暗中踏步而去。
蘇姨終究是沒說什麼,只沉沉地嘆了口氣。
寧有意的面上也浮現出一抹沉重,命運,終是辜負了她。胸臆間原本存在的不平與憤恨,在這一刻也淡了些許,她的身份,她的立場,導致了她的選擇,揹負這麼多的她,想要生存,何其不易。
經護法望著平阮兒遠去的背影,再看看蘇晚與寧有意沉重的面容,不由得出聲嚷嚷道:“有沒有誰能告訴本公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偷偷掃了眼自家主子陰鬱的神『色』,心中暗道:家主,我這可是幫你問的!
蘇晚掃了他一眼,不予理睬,足尖一點,不與衆(zhòng)人打招呼就消失在了原地。
“哎!”經護法急忙喊道,對蘇晚這種態(tài)度多少有點兒不滿,奈何她是前輩,所以不得發(fā)作,只得地抓住失神的寧有意,說道:“好歹給我們說說?關心她的,不只是你們。”
寧有意不著痕跡地拂開他的手,然後眼含深意地望向楚軻,淡然道:“今日早朝,陛下公佈欽天監(jiān)昨晚夜觀星象所得的結果,說元帥乃是鳳星宿主,當爲六宮之主,龍鳳雙行則可庇佑赤焰國逢兇化吉。同時九重塔臥雲子大師閉關,封鎖九重塔,閉關之前留下一則約定,說平氏阮兒乃天命所眷,其子息身系興亡大運,令她子息二十年後登塔批命。就是些,告辭。”
說完寧有意便轉身走了,與楚軻相處讓他覺得很危險,他只想快速離開。
而這頭,經護法滿臉訝異,嘴巴張得大大的,衝著楚軻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來,“家主……主母她……她……她是天鳳?”
“嗯。”輕聲的回答剛出口就被風扯碎,卻恰好落入了經護法的耳朵裡。那聲音明明這麼輕,卻好似一個驚雷轟地炸開了他的腦瓜,讓平時口齒伶俐他一時舌頭打結,腦袋空白。
“家主,你!你……”經護法完全忘記了呼吸,胸口如同壓抑了一塊巨石。
隱匿在暗中的坤護法急匆匆躍了過來,亦是滿臉震驚,然後看著楚軻,勸諫道:“家主,您不可再與平阮兒糾纏不清了!天鳳出世卻隱匿不出,您不可做那逆天改命之人!這是赤焰的國運,紅氏不得『插』手世俗之事,即便她是普通女子,依世家族法,都不得與之通婚,何況如今她是赤焰國的天鳳宿主!若是靈殿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他現在滿頭滿腦都是經護法告訴他家主已經把紅玉簪送給了那個女子一事,一想到靈殿,想到前段時間的問靈儀式,就心驚不已!?? 第一女將軍79
“無論如何,家主您身居高位,乃七大世家之首的掌舵人,此事實在不可任『性』妄爲,此番雨族『插』手俗世戰(zhàn)事,已經被九聖宮處罰,接下來就是紫族,難道您要置紅氏安危於不顧?”
坤護法噼裡啪啦地說道,臉漲得紫紅。他知道自家主子一旦下定決心,便絕不可能反悔後退,所以才這般著急,當即用胳膊捅了捅經護法,憤憤道:“你平日不是最會說嗎!趕緊勸勸家主呀!”
經護法被他這麼一捅,放空的目光才漸漸攏回,卻還是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兒光亮,慢吞吞吐出幾個字,“來不及了……”
“你什麼意思?”坤護法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楚軻看了經護法一眼,然後對他說道:“世事造化弄人,本家主從未後悔過。如今這樣,未嘗不好。”說罷他勾脣一笑,笑容澄淨如冷然雪花,然後便消失在了原地。
得到楚軻的迴應,經護法便知曉,自己的確猜對了,果然是造化弄人。愣愣的不知該何去何從,直到坤護法又要去追家主時他纔出手攔住,這才理了理腦海裡紛『亂』的思緒,對其說道:“當初家主在家族與靈殿之前舉行的,的確不是問靈儀式,而是血祭,而且是昔年始祖紅煜所舉行的血祭,其全名爲——血祭之天定姻緣。”
這些年他研究許久,卻只是觸『摸』到血祭的一些表皮,然而只是這些表皮,卻足以讓他看清靈殿所弄出的這一場烏龍。
“我不知道血祭如何施行,卻知道結果只有兩條,一是家主得償所願與主母在一起,二是家主在九九八十一天後……死去。而當日的問靈儀式,其目的之一在於試探家主是否封印天火,二則是探查天鳳宿主與那妄圖逆天改命之人的身份。可是家主卻瞞天過海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舉行了血祭,從而矇騙了衆(zhòng)人,而那時候的家主,恐怕也不知道天鳳是誰……”
坤護法滿臉的難以置信,“也就是說,靈殿本想查出逆天改命之人,推動宿命迴歸正軌,於是『逼』迫家主舉行問靈儀式,而家主不得不爲,於是乎舉行了血祭,卻與天鳳平阮兒結成了姻緣宿命,不知不覺中已然在逆天改命?”
天,這是什麼事!本欲阻擋,卻陰差陽錯成爲推手?
“若是靈殿置之不理,或許還不會發(fā)生……”他不由得嘆道。
“不,依家主的心『性』,這只是遲早的事,只是達成的路徑稍有懸殊而已。”經護法長嘆一聲,命運齒輪已經輪轉,一切都朝著既定卻模糊的前程走去,家主當真是那個逆天改命之人嗎?還是說,其實都是命運大手在『操』縱?
“不過這樣也好,幸虧家主如今已不需要壓制天火,若不然,只有天鳳與天龍合力纔可打開天龍池禁制,拿到壓制的冰寒之物,到時候家主必定面臨兩難選擇,而如今卻不必了。這一次,正如家主所言,未嘗不好。走吧,得趕緊回去給乾說一聲,從今天開始,咱得幫家主追主母了!”經護法突然嬉皮笑臉地說道,將心中的沉重掩了下去。
而心情沉重的,當事人明顯比他不遑多讓。
平阮兒站在山道上,靜靜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倒馬關,心緒翻涌,如滾滾沸水,灼傷得她體無完膚。
這密件很顯然是精魂衛(wèi)加急傳過來的,而飛羽騎的通信速度也不容小覷,想必不到天亮,這消息就會如長了翅膀滿天飛了。
皇甫勳當堂公佈她天鳳宿主的命格,無論是真是假,都再容不得她發(fā)言,只能說,她現在已經是半個國母了。
呵呵……他,終究還是不肯放手,不但如此,還在虜獲獵物之前也不忘狠狠地壓榨獵物所剩的價值。
如今兩軍交戰(zhàn),赤焰國明顯處於下風,關於自己天煞孤星命數與對天神大不敬的謠言如瘟疫一般蔓延,不可阻擋,這時候,拋出她是天鳳宿主命格雖然冒險激進,卻亦是另尋蹊徑打破了謠言。
其預言不僅打破了她孤煞的命數,還帶給了人們希望,什麼龍鳳並行可逢兇化吉,分明就是給盲目愚昧的百姓畫餅充飢,暫時安撫了他們鼓譟的情緒。同時,自己的威望將會上升到另一個新的高度,準國母領兵出站,在士氣上,定會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吧?
而且,皇甫勳選擇這一日發(fā)佈預言,也是謀劃好的吧,今日,是她的生辰,亦是母親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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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見的,等待面試結果的過程好痛苦呀……
雖然這個比喻俗了點兒,但我還是想用!就像一千隻一萬隻一千萬只螞蟻在心頭啃呀啃,爬呀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