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平阮兒與紫皇一路相談甚歡,兩人一道朝著前殿走去。
紫皇冷酷嚴肅的面容難得出現爽朗笑顏,平阮兒表情則一直都是淡淡的,當百官見到二人同時出現時,心中不由得疑『惑』,聖上怎好似對這女將軍禮遇有加?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般的朝拜聲直衝殿頂,似能將天花板都掀開一般,經過牆壁以及天花板的反彈,在空闊的殿堂中久久縈繞,揮之不去。
“呵呵,衆卿平身。”今日的紫皇似乎分外高興,絲毫沒有即將要簽訂和約的低沉。
平阮兒偏頭擡眸望向身旁的男人,眸光深沉,意味不明。
“平將軍難得來咱們紫琉一趟,如今既然來了,不妨放鬆下來品嚐一番宮中佳餚,欣賞一番紫琉歌舞,待宴席將盡,朕自會兌現承諾,與貴國締結和約,交百世之好。”奚睿恆偏頭對平阮兒說道,臉上笑意真摯,細長的眼中流轉出精銳的光芒。
直視著他的眼睛,平阮兒也笑開了,略微頜首,道:“恭敬不如從命。”
隨後,在太監的指引下,平阮兒一行均落了座。而她座位正對著的,恰是紫琉國皇子們的席位。?? 第一女將軍56
皇子們年齡從大到小,依次落座,坐在中間偏後的,恰是剛剛纔趕到的九殿下奚川。
平阮兒不由得將目光朝他投去,卻見這孩子面容沉靜,與身旁幸災樂禍的其餘皇子完全不一樣。他的長相與奚睿恆相去甚遠,想必是繼承了母親紫『迷』的,周生淡漠的氣質更是將原本清秀的眉目襯得愈顯出塵。
纔不過六歲,卻已經能夠預料到長成之後的不凡俊朗。
金鱗豈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這個孩子,不凡吶!她在心中暗自忖道。
待一干人等坐下之後,貌美如花的宮娥魚貫而出,捧著精緻的美食與珍貴的佳釀,如蝶舞一般穿梭於座位之間,不一會兒珍饈美食就擺滿了所有案桌。
隨著紫皇開口,宴席正式開始。
席間,舞姬曼妙的身姿與歌姬完美的歌喉比那美酒還要醉人幾分,只是即便美人美
酒如此醉人,衆人卻只是扯著僵硬的笑容,尷尬而小心地應對著,畢竟誰也沒有忘記這場宴席開設的原因,以及它最後的結果。
粉飾的太平之下,衆人皆保持著清醒,平阮兒亦是,一雙冷眸淡淡地看著這一切。
修長的手指輕捏著酒杯,時不時送入口中淺酌兩口,實則從頭到尾根本就未喝入口中,而是倒進了長袖之中。她酒量按理說還算可以,只是如今懷有身孕,自該滴酒不沾。
“主母,小經經來也!”
眼眸倏然一亮,她不由得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拾起酒杯晃動起來,目光投向對面認真吃菜的奚川,密語傳音道:“是何人?”
“慢著,我有一個問題,主母,你不會真的相信奚睿恆的話了吧?莫非被他的深情感動了?這深情,不覺得太過另類?”
“廢話怎麼這般多,趕緊說!”?? 第一女將軍56
“不會吧!你真相信了?主母,在小經經心底您可是一個十分睿智聰慧、心思敏銳的人,不能犯這般低級的錯誤吧?”
雖然看不見隱於暗中的經護法,平阮兒卻能想象得到他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肯定是一副難以置信且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真懷疑你在靈殿生活的時候是不是從來沒有同人說過話,否則話怎地這般多?行了,你只要回答我那柱子裡藏著的究竟是不是奚川便可。”
“啊啊主母你怎麼知道!”經護法立即將聲調拔高,平阮兒假意將酒喝下,實則是爲了擡起胳膊擋住自己抽搐的面部,有這麼個話癆活寶在身邊,她縱是想獨自擔憂一下楚軻都不行,氣氛剛剛醞釀好,就被他『亂』言『亂』語打破了。
不過既然是奚川,爲何奚川都來了這麼久,小經經卻現在纔出現?
“主母你交待的這個任務可真難,你都不知道,我好不容易纔破解了那柱子上的機關,然後一路疾奔而去,剛看清那人是奚川,誰知就在這時,就在本護法快要躥出地道的時候,前方活動的門牆突然關閉……嗚嗚,差點兒沒把我鼻子撞癟了。接下來我一人困在地道中,差點兒就見不著你了,差點兒就見不著咱們小少主了……”
經護法嚎啕道,儘管是密語傳音,那話語中的委屈情緒卻是一分都不少。
“這不
是好好地出來了嗎?”平阮兒反問,聽他如此描述,她自是知道其中艱險,不過要再和他扯下去,恐怕宴席散了都說不到正題上,“行了,說一說你對今日之事如何看?”
先前奚睿恆在亭中說的一番話,雖然殘酷,卻也將一代帝王的良苦用心以及深情演繹得淋漓盡致,若換作旁的人,只怕早已被他感動,只是他所說話的對象卻是平阮兒,一個本就與帝王鬥智鬥勇周旋多年的平阮兒,孰真孰假,她琢磨一番便能夠判斷。
那話,與其說是說給她聽,不如說是說給話中的主角奚川聽的。
之後奚睿恆按下機關收回弓弩的時候,她陡然發現,柱子裡竟有輕微的心跳聲,想來那柱中另有玄機,不但藏著殺人的機關樞紐,更可以藏人,並能將人的氣息完全隔絕,若不是那一瞬氣息的泄『露』被她捕捉到了,只怕她也沒有料到裡面竟然藏了個人!
“我覺著,與其說奚睿恆謀的是脅迫主母答應他的一個要求,不若說他謀的是這個即將成爲質子的孩子。”
“這樣?……”平阮兒顰眉,定定地瞧著酒杯上精緻的花紋,指腹上傳來酒杯冰涼的溫度,心也被那冰寒凍得一寸寸冷凝下來。
她同經護法所想的一樣,奚睿恆在刺激這個孩子,同時還想要拉攏孩子的心。虎毒尚不食子,做父親能做到這個份上,還真是絕了。
“年紀小小就這般冷淡沉靜,怕是與生存壞境和身邊人脫不了干係,依我看來,這孩子藏著恨。那眸子深處,你是沒瞧見,雖然隱藏得極好,卻終究是個孩子,那濃烈的恨真是看得令人心驚吶。”
聞言,平阮兒微微挑了挑眉,不由得擡眸朝對面的男孩看去。
“主母,你還沒說爲何要收下這個孩子呢!一看就是個不省心的主,指不定日後會惹來什麼麻煩,你這又是何苦?”經護法抱怨的聲音傳來,更多的卻是擔憂。
“哎……若我說自己濫好心,你會不會相信?”平阮兒下意識地撫上肚子,今日這種情況,一是紫皇相『逼』,她不想因爲拒絕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二是還未蒙面她就對這奚川生出了憐惜,後來在還不知曉看書的男孩就是他的時候又被他吸引了目光,覺得也是種緣分,所以一時心軟就應了下來。
這件事,也算是她生平少見的幾件脫離理智做下的決定之一了。
自她說話之後,空氣中就一片沉寂,顯然對於她的回答,經護法已無言以對。她成功地打破了經護法對她的崇拜與敬佩,難得女殺神也有柔情一面,也有頭腦一熱的時候。
宴席過半,平阮兒見衆人已經興致缺缺,不由得擡頭看向紫皇。紫皇似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揮了揮手,身旁的太監便傳令道:“聖上有命,將赤焰國所書和約書呈上來。”
歷史『性』的時刻終於來到,先前看上去還有幾分醉意的一衆朝臣立即直起身來,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盯著上方聖駕,隨著內侍官將托盤端上,衆人的眼神熾熱猛烈得幾乎要將那托盤焚成灰燼。
平阮兒盯著托盤看的同時,也時不時掃一眼對面的奚川,一旦他的父皇在和約書上蓋上玉璽,自此,他便從紫琉國最尊貴的皇子淪爲遠走異鄉寄人籬下的卑賤質子,命運顛倒,人生顛覆,這孩子怎能如此沉得住氣?
而其他的孩子,此刻眼中早已是光芒閃爍,波動著別樣心思。
金碧輝煌的大殿中,明亮璀璨的燈火閃耀著冷冽的光澤,似人心一般冷酷。
幽幽的嘆了口氣,平阮兒突然十分慶幸紅氏子嗣單薄,至少,這意味著她的孩子日後不用經歷兄弟鬩牆、手足傾軋、骨肉相殘的悲劇。嘆息一聲,終是將目光從奚川身上移開,再次投向龍椅上方。
此刻,奚睿恆已經站起身來,邁著沉穩的步子朝臨時安置的案桌走去,案桌上平鋪開的,正是被呈上來的和約書。
一旁的太監躬身而立,手中的托盤裝著一方黃巾,想必黃巾之下蓋著的便是象徵一國大權的玉璽。
奚睿恆凝視了和約書半晌,最後還是轉身掀開了黃巾,取出了份量沉重的玉璽。
大殿之內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一個人身上,所有的呼吸與心跳都隨著他的擡手與停頓而起伏。
萬衆矚目,滿殿安靜!
儘管很多人在心中叫囂著不能蓋印,不能屈服,歷史卻不會因他們心中想法而停止前行的腳步,依舊沿著既定的軌跡朝前轟隆前行而去。
玉璽終是牢牢地按在了和約書上。
那一刻,奚睿恆的手背因用力而鼓起青筋;那一刻,朝臣的脖
頸因爲注目而伸得老長;那一刻,赤焰國使團的眼因爲任務完成而變得明亮。
玉璽落下,塵埃落定。
然而從頭到尾,只有那個身處漩渦中心、命運自此改變的孩子,臉上的神『色』依舊淡然,他無聲地看著這一幕,毫無掙扎地接受了所有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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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州之行到此爲止,很快阮兒就會回到赤焰,當戰事結束,燕家是否會有異動?終於快寫到遺詔了,終於前後呼應揭開一切,我得趕緊,爭取這個月就結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