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把她拖下去,竟然拿這藥給本王喝!處死,處死!”一道尖利的童聲穿破房頂,驚飛了幾隻白鴿。平阮兒只覺得耳膜生疼,不由得眉頭高蹙,直接跨進殿中。
“饒命呀,王爺饒命呀!”侍女不住地磕頭謝罪,砸得地板咚咚的大響。
榻上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此刻正一臉慍怒雙頰紅彤彤的瞪著那磕頭的宮女。
“小十二,這是怎麼回事?”平阮兒直接問道。
“阮姐姐!?”小男孩聞聲擡起頭來,一雙眸子立即亮了好幾分。“阮姐姐!你終於來了!”小男孩驚叫著翻下塌來,直接飛奔著撲向平阮兒,兩手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
“不要磕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平阮兒摸著小男孩的頭,然後朝那宮女問道。
“奴婢……”
“阮姐姐,她們欺負我,給我吃特別苦、特別苦的藥!”小男孩直接打斷宮女的話,雙眸立即溢出戾氣,嘟著嘴說道:“阮姐姐,你替我把她們全殺了!我再也不要看到這些蠢物了!哼!”
平阮兒手一僵,一年未見,爲何小十二變得如此暴戾?這哪像一個六歲的孩子應該說的話?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呀!”宮女又繼續不停地磕頭,身子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看來,小十二積威甚深呀!平阮兒不由得一嘆,怪不得這裕泰宮的宮人都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
“你下去吧。”平阮兒揮手道。
“阮姐姐!你爲何偏袒這個宮女!”小男孩質問道,然後嘴一癟,立即鬆開手朝內殿跑去。
平阮兒眉頭皺得更深,卻還是對那個宮女說道:“你先起來吧。”
“謝將軍救命之恩,謝將軍救命之恩!”宮女卻不停地磕頭,顯然撿回一命甚是感激平阮兒。平阮兒卻在她起伏的動作中看到了她腕上的鞭痕和燙傷的痕跡,心更是一沉。那種微粉內腫的傷口,分明是……
“本將軍也只能救你一次,退下吧。”平阮兒說完便朝內殿走去,然而內殿卻空無一人,哪裡還有小男孩的身影。
“皇甫玨,出來!”平阮兒冷聲說道:“你給我出來,我數到三,你不出來我便走了!一,二?”平阮兒放低聲音,卻依舊沒有人回答。
“三!我走了!”平阮兒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這時候殿中卻突然出現嚶嚶啼啼的抽泣聲。平阮兒只得迴轉身朝聲源處尋去。
“你躲在這裡幹什麼?”平阮兒看著窩在牀上縮成一團的小男孩,不禁又氣又心疼。一把拉開他的被子,卻發現小男孩早已經哭成了淚人。
“這是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了?”平阮兒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問道。
男孩一聽便更委屈了,當即將頭埋進被子裡,甕聲甕氣地哭道:“阮姐姐不疼小十二了,嗚嗚……阮姐姐明明說過要保護小十二的,卻不懲罰欺負小十二的宮女!外公也明明說了,阮姐姐是大將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手握大權,最疼小十二,所以無論小十二提什麼要求,阮姐姐肯定都會答應的,就算是殺人也不例外。嗚嗚……可是今天小十二隻是讓阮姐姐殺了欺負我的宮女,阮姐姐就不肯了!阮姐姐肯定是不疼小十二了,阮姐姐肯定是不疼小十二了……嗚嗚……”
皇甫玨不停地控訴著平阮兒,平阮兒臉色卻沉鬱了下來。“你給阮姐姐說說,燕國公還對你說了什麼?”
“哇!”皇甫玨頓時哭得更大聲了。“阮姐姐不疼小十二了!”
平阮兒無法,只得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背,替他順著氣,威懾道:“再哭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語氣冷冽,手下動作卻很溫柔。
“不理就不理了!哇……你不過就是一個卒子而已,竟然敢兇本王爺……哇哇……”男孩惡狠狠地說道,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
“你……誰教你說的這些?”平阮兒一把扳過皇甫玨的小身子,嚴肅地問道。
小男孩被她冷冽的目光攝住,哭聲頓止,眼淚卻依然掛在紅彤彤的臉上,兩眼瞪得老大。
“哇……你滾,你滾!”男孩突然爆發,如同一頭小獸般。“外公說你本就該好好保護我!可是你不但不好好保護我,竟然還兇我!我再也不要你了!你滾!滾!”
“皇甫玨!”平阮兒冷喝一聲,聲音有些高。她頗覺得頭痛,又有些心涼,一時間五味雜陳,竟然說不清是什麼感受。見那孩子兩隻眼睛紅彤彤的,聲音便降了下來,鄭重說道:“外公說,外公說,什麼都外公說!你皇甫玨已經六歲了,也該有自己的判斷力了。難道阮姐姐這六年來如何對你的你還不清楚?”
皇甫玨伸手抹了一把鼻子,又抹了眼淚,然後低頭撇著嘴不以爲意地說道:“你欠了三哥哥的命,本來就該保護我的……”
這回輪到平阮兒怔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皇甫玨,怎麼也不相信這話竟然出自一個六歲孩童的口。怪不得他的要求如此理所當然,敢情是自己欠了的啊……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她以爲能和他講道理的,她以爲他能明白她的。她怎麼忘了,終究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呀……只是,這無忌的童言,恁地傷人!
“皇甫玨,你給我記住了!我平阮兒是欠了你三哥一條命,可是我不欠你的,你好自爲之罷!”平阮兒也惱了,說罷不待皇甫玨回答便大步出了內殿,再不回頭。
皇甫玨淚汪汪地目送著平阮兒出了殿門,似乎被她那席話震懾到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傷了阮姐姐的心了,可他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爲她的眼神是那麼冷,分明是想逃避責任!對,逃避責任!他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心裡卻有些酸,又覺得有些委屈,乾脆又趴回被子裡哭去了……
平阮兒出了裕泰宮,漫無目的地在皇宮中游蕩起來。她不明白小十二爲何會突然變成這般模樣,彷彿曾經那個天真單純甚至還有點膽小、愛粘著她的小十二都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一夢南柯,醒來便什麼都變了。
前一刻她明明在期待兩個人的見面,可這一刻她卻突然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過裕泰宮,沒有看到他的變化。她原本還擔心宮人暗中欺凌於他,卻不想他已經變得如此暴戾、殘酷,他甚至將自己對他的寵愛變成了殺害別人的武器,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一枚可拋棄的卒子,而那言語間,竟是要將自己變成他手中的刀……
晚風吹過,平阮兒突然覺得有些冷。
“果然是春寒料峭,乍暖還寒呀。”她不由得喟嘆一聲,卻不願意承認那冷是由心裡發出來的。擡頭望著西天的血色夕陽,那顏色如此瑰麗,奪人心魄,而她的心,卻同那日一點一點沉下去,沉下去,好似再不堪這重負一般。
“既然冷,爲何不加衣?”一道如清泉流淌般清越動人的男聲響起,隨即平阮兒便感覺肩上多了一分重量,卻是一件白羽大氅。
平阮兒偏頭望去,卻看見了一張僵硬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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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們,某楚同學陰魂不散,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