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無聲而至,孟然之剛剛在信件上落下最后一筆。
他看了一眼左手邊還剩半摞的各類信件,起身抖擻了一下精神,肚子傳出“咕嚕嚕”的聲響。
方才只顧著忙碌,倒是連飯點都過了。
孟然之揉了揉肚子,心里想著其實也不算太餓,不如把剩下那些事情處理完了,再去弄些吃食。
畢竟大戰方才結束,燕國百廢待興。
孟然之一方面要穩定國內局勢,一方面還要和武莫斗智斗勇,實在是忙得焦頭爛額。
說到武莫,孟然之也是一聲嘆息。
原本按照他的設想,應當是等人熊戰罷,然后發難。這樣外憂已經穩定,內亂在掌控之中自然壓力會小上許多。
誰知道武莫這般心急,外通獨孤孝,內聯王家為首的文武集團,直接將孟然之所有計劃打亂。
更可笑的是,為了扳倒人熊,一直都是孟然之在背后行動,到頭來讓王家摘了桃子,武莫更是將孟然之視為威脅之一。
現在這種情況,也是令他直呼無奈。
這幾日更為煩心的,便是武莫突發奇想,要將武夢下嫁給鎮南將軍四子。
武莫之前對山師陰家人的迫害,孟然之已經覺得頭大如斗,如今再出了這樁事情,他只覺焦頭爛額。雖然武夢一直都沒有什么異動,但是孟然之總覺得會鬧出事來。
畢竟說到武夢,林火便是繞不過去的話題。
孟然之自然是知道林火與武夢之間糾葛。如今武莫所做之事和當年武睿何其相似,天知道師承柳鳳泊的林火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想到真要有那么一天,孟然之便是嘆氣不止。
從大義而言,林火真要那么做,便是與孟然之復興燕國的計劃相悖。
可他倆若是見面,孟然之對林火這般欣賞,又怎么能夠下得去手?
光是這般想著,孟然之便覺得頭疼欲裂。
便在此時,有人輕敲門扉,“孟公子。”聽那聲音,竟然是個清脆女聲。
孟然之面上露出欣喜,隨后又將眉頭皺起,輕咳了一聲,緩步走到門后,將門扉開啟。
苗條倩影,半迎月光。便像是一只擔驚受怕的小兔,楚楚可憐。
孟然之泛起笑意,喚了一聲,“山師姑娘,這么晚找我何事?”
來者是她,也難怪孟然之為難。
因為如今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山師云的獨女,山師春華。
當初孟然之與山師云假意合作,更是有意將女兒嫁給孟然之。
就連孟然之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兩人竟然越走越近。如今山師云已經確定身死,可這消息,孟然之完全不知該如何告知山師春華。
事情便這么拖著,山師春華也在孟然之府中住著。
孟然之不知道這份和諧會持續到幾時,可能連他自己都是明白,這和諧就像是泡沫,一觸即破。但他還是選擇遺忘。
山師春華見到孟然之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不覺紅了臉頰,脆聲道:“孟公子,我看孟公子一直沒有吃飯,便做了碗面,給孟公子送來。”
孟然之這才發現山師春華手中端著托盤,他趕緊伸手接過托盤。
慌亂間,兩人手指相觸。
山師春華“騰”地面紅耳赤。
孟然之也有些尷尬,隨口問道:“這是山師姑娘親手做的。”
山師春華垂下頭去,“做的不好,孟公子可不要嫌棄。”
孟然之見著山師春華嬌羞模樣,心里差點開出花來。
他正要說話,卻有另外一人冒冒失失沖了過來,“然之,然之!”
孟然之眉頭一皺,扭頭去看,正見到孟純拎著長刀快步奔來。
孟純見到孟然之目光,先是一愣,隨后又看到山師春華,便伸手撓了撓腦袋,“那個啥,我,我一會兒再過來。”
山師春華已經要把頭含進胸口。她慌忙退了一步,朝兩人做了一記萬福,“你們先聊正事,我,我一會兒來收拾碗筷。”
說著,她便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孟然之與孟純看著山師春華背影遠去。
孟純撓了撓頭,“然之,你啥時候把這姑娘收入房里?”
孟然之回過頭來,瞪了孟純一眼,“就你話多。”他回到房里,將托盤與面放在桌上,“說說吧,什么事情。”
一邊說著,孟然之一邊拿起筷子,將面條攪拌。
面條旋轉,倒是一個金燦燦的荷包蛋翻身上來。
孟純看著那碗面咽了咽口水。
孟然之放下筷子,“還不快說?”
“啊。”孟純這才回過神來說道:“剛剛宮里來了消息,武莫那小子……”
孟然之皺了皺眉將他打斷,“叫燕王。”
孟純撓了撓頭,“哦”了一聲,隨后繼續說道:“燕王那小子派人來叫你進宮,說是有要事商量。”
“要事?”孟然之也懶得糾正孟純對武莫稱呼,只是皺眉思索。
孟純連連點頭,“然之,我們現在去?”
孟然之頓了頓,看了一眼桌上面條,“不急。等我把面條吃完。”
一個時辰之后,孟然之步入御書房中。
然而御書房中,竟然空無一人。
不是所有要事相商?
孟然之皺眉望向身邊領路太監。
那太監躬身說道:“還請孟大人稍等,大王馬上就來。”
孟然之面露狐疑。
既然有要事相商,為何還不現身?武莫是在打什么注意?難道是與武夢有關?難道武莫想讓孟然之出面勸說武夢?
他卻是還沒來得及知道,武夢早就不在宮中。
此時此刻,武夢正在山師府邸,正與蘇丹霞孤身相處。
兩人已經談了許久,臺燭燒去一半。
“事情便是這樣,所以我逃了出來。”武夢將事情緣由與蘇丹霞說了一遍,此時告一段落。
蘇丹霞繡眉皺起,她原本長得并不能算頂尖,但是身為人母,反而令人倍添光彩,此時與武夢相對而坐,倒像是比武夢成熟許多,“那公主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接下來?”武夢單手撐著下巴,頓了片刻,正色道:“我會去南方。”
“南方?”蘇丹霞繼續問道:“公主要出走蜀楚吳三國?”
“不。”武夢斬釘截鐵道:“我要去找鎮南將軍,我會去南疆。我要收復南疆人心,穩定大燕局勢。但,絕對不是以下嫁公主的身份。”
蘇丹霞微感驚訝,“公主,你可要知道,你若是選了這條路,注定艱辛。”
武夢搖了搖頭,“女子注定不如男?女人便只能用身子換取國泰民安?與艱辛相比,若是屈服在這等觀念之下,才是令我生不如死。”
蘇丹霞沉默不語。
武夢似是有些失望,“姐姐,連你都不能懂我?”
蘇丹霞搖了搖頭,伸手將武夢手掌按住,微笑說著,“我只是心疼你,要一個人扛起這些。若是林少俠在……”
武夢抽出手來,“不要提他了。”
“好,不說他了。”蘇丹霞抿嘴微笑,又正色道;“你看這樣,明日一早,我便讓楓叔送你離開這里,一路往南去。我這邊等我家相公回來,我便和他說你這情況。我想他一定會幫你的。”
武夢聞言唯有點頭,“先這樣吧,只要離開昌隆地界,總會有辦法的。”
她心中定下計劃,正準備向蘇丹霞道謝。
卻聽到屋外,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兩人皆是一驚。頓時站起身來。
屋外又是幾聲巨響。
武夢與蘇丹霞立即行出屋外,頓時見到宅門方向,火光映天。
山師府邸,大門處。
金甲侍衛涌入府中。
宅門傾倒,碎成數塊。燈籠落在地上,燃了滾滾濃煙。看門門房,府中仆人,倒在血泊之中。
更有其余人等尖叫著四散奔逃。
金甲侍衛簇擁之中,有一年輕男子身披戰甲,手持長劍。
武莫。
一名仆人還未斷氣,就趴在他腳邊。
武莫獰笑一聲,將長劍捅入那人背心,又特意攪動。他眼瞳之中滿是興奮嗜血。
有一男一女逆著人流,斬了幾名金甲,便在金甲侍衛面前站定。
正是孟然之手下黃天朗與獨株姑娘。
獨株姑娘已經赤了眼瞳,就要叫罵,卻被黃天朗攔住。
黃天朗上前一步,躬身說道:“草民見過大王。”
武莫扭頭看他,“既然知道我是大王,為何不跪?”
黃天朗刀尖指地,只說其他,“大王今夜到此,孟公子可曾知道?”
“他知道?”武莫哈哈大笑,“他知道,也來不及了!”
武莫將長劍從尸體之中拔出,仰天大喝,“殺進去!孤要山師家,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