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莫很開心,笑容從嘴角綻放開來。因為這個人的到來,讓這個長夜不會就此無聊下去。
來者一人,能夠做到什么?武莫調轉馬頭,下達了一個命令,“全軍止步。”
卞蘭面無表情,也沒有錯愕,只是運起真元,將武莫命令傳達下去,“全!軍!止!步!”他知道武莫想要做什么。
武莫絕不會錯過這場貓戲老鼠的好戲。他在享受完山師家這頓正餐之后,不介意品嘗一番,名為“復仇”的餐后甜點。
反正……
武莫看了看圍繞在自己四周的金甲侍衛,不由笑出聲來。
反正,不過是徒勞無功。
他扭過頭去,正見到武夢張眼望來。
她原本是所在車中,仿佛已經心死。但是此刻,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期待。她在期待著什么?又或者,她是在期待著……誰?
武莫眉頭一皺,轉而又舒展開來。他單手扒住車窗,戲虐說道:“姐姐,你覺得會是誰來救你了?又或者,是誰要為山師家報仇?”
武夢收回目光,重新低下頭去,“我沒有在期待任何人。”
武莫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在等你那個小情郎?就像蓋世英雄一樣!對了,就像是那個柳鳳泊一眼,突然從天而降,然后把你這個新娘帶走?”
武夢將面孔垂得更深,“沒有!”
“沒關系的。你盡管期待好了。”武莫笑得更為大聲,“反正無論是誰,都會死在這里。孤最希望,就是林火!”他驟然斂住笑容,面上化作陰冷。“這樣,我才能當著你的面,將他千刀萬剮!”
武夢聽到這話,猛然抬頭。
她想看武莫,可武莫已經抽身而去。
武夢立即伏在窗邊,扭頭去望。
車邊侍衛立即拔出刀來,橫在窗沿之上,“公主殿下,外面風大。”
武夢卻不管他,盡力張望,可角度有限,就連武莫的背影都望不到了。
但能聽到武莫聲音遠遠傳來,“盡管動手!孤只要尸首!”
話音落時,武夢便抿住雙唇,一顆心揪到了嗓子眼。
會不會是他? wWW★Tтkǎ n★¢〇
卻聽到前方又金甲侍衛大喊,“回稟大王,那騎身穿金甲,是自己兄弟。”
自家兄弟?
武夢心中一松。
而武莫那處卻是怒極,“該死的混賬東西!敢消遣于孤!”
他立即沒了興致,可是心里悻悻難平,惡聲說道:“不管是誰來了,給孤綁了拉下去重打三十,不!五十軍棍!”
說罷,他便調轉馬頭,準備重新回去。
周圍金甲面面相覷,皆是為那名將要到來的袍澤心寒。不過既然大王已經下令,他們就必須執行。
當然,也沒有想過一會兒執行軍棍的時候,給那位袍澤放些水。
他們隨著武莫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也已經有些忙明白這位大王的脾氣。
說到底就是喜怒無常。
要是為那位袍澤放水,被武莫知道,那才是天大禍事。
眾人也就抱著這些心思,等著那騎走近。
遠遠便能望見那人坐得很直,身上金甲即便是在夜里,也能被月光曬得發亮。
軍陣后方的金甲侍衛按照規定,高聲呼喊,“來者隸屬哪一縱隊?隊長是誰?”
他們心里想著,只怕領導這人的隊長,說不定也會受到牽連。
可是,孤身而來的金甲騎兵,卻沒有半點回應。
無聲無息,縱馬依舊。
后方侍衛只當對方沒有聽清,再次出聲大喝,“你是哪一隊的?跟著哪位隊長?”
依舊沒有回應。
后軍幾位侍衛面面相覷,此事必有古怪。
他們立即拿起長弓,搭住箭羽,“不要再上前!否則格殺勿論!”
鴉雀無聲,唯有奔馬依舊。蹄音就像是鼓點一般,落在他們心房之上。
這時候,就連武莫也發現了事情蹊蹺,重新回過頭來。
那幾名金甲頓時變了顏色,同時拉弓上弦,“止步!止步!止步!”
馬速不停,反而加速向前。
金甲不知所措,不知此時該當如何。
武莫再次興奮起來,高聲呼喊,“放箭!”
“嗡!”的一聲齊鳴。
一排箭羽劃破長空而去。
“噗噗噗噗噗噗……”約有六七支箭羽落在那金甲身上。
可是,馬上那人雖然來回搖晃,卻并未一頭栽倒,甚至……甚至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沒有痛呼,沒有咒罵,什么都沒有。
唯有馬蹄聲,繼續上前。
難道是鬼魂?
眾人互相對視,皆是從對方面上看到恐懼。
他們今夜殺了太多人,那些精怪故事,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腦中。
那金甲背后,宛若隱藏著一道黑影,雖是都會變成張牙舞爪的怪物,將他們一口吞下。
這一時間,竟然無人說話。
夜很靜,此時更靜,
靜得令人心底發麻。
在場眾人,除了卞蘭無悲無喜,也只剩下武莫頗為興奮。他伸手拍了拍身邊那人肩膀,“還愣著干嘛,去看看。”
武莫身邊那將面色有些難看,但是大王下令,他不得不從。
所以他往前兩步,拍了拍下級軍官的肩膀,“去看看!”
一級級,一層層,最終還是落在最后兩人身上。
而那身上插著六七支利箭的人影,在馬匹馱負下,已經來到陣前。
那兩人對視了幾眼,紛紛咽著唾沫,拔出長刀。
兩人舉著火把上前,小心翼翼。
火光漸漸籠罩,能夠隱約見到那人身上幾處箭創。其中一支當胸穿過,這般傷勢,絕不可能有人幸免。
他們咽了口唾沫,繼續上前。
終于,他們看清來人面目。
扭曲面孔,口中塞著破布,一對驚恐雙眼,蘊含著怨恨與痛苦。而那尸首背后綁著一根長桿,將他身子固定在馬上,一動不動。
兩人皆感毛骨悚然,這是出自何人之手?
火把搖晃,馬上尸首越發陰森。
軍陣之中將領對他們高聲喊道:“你們愣著做什么?到底什么情況?”
他們齊齊回過頭去,就要出聲說明。
卻在那火光邊緣,尸首馬下,竄出一道人影。
唐楓高高躍起,重拳劈頭轟下!
一拳!
砸得人頭凹陷,戰馬跪臥。
又一拳!
砸得馬脖斷折,將馬上騎士重重壓在身下。
那人未死,放出刺耳慘呼。
唐楓未曾管他,縱身向前飛竄,同時放聲怒吼,“武莫小兒!我來找你索命!”
卞蘭微微皺眉,側身將武莫護在身后。
武莫伸手將他推開,對著唐楓不屑冷笑,“孤就在這里!就等你這老狗來殺!不要死得太快,讓孤覺得過分無趣!”
他便在馬上坐定,好整以暇。
唐楓已然紅了雙眼,沖入金甲陣中。
他的眼中,再無其他,只有武莫,只有!武莫的項上人頭!
任何人膽敢阻擋在他路上,哪怕千軍萬馬。
唯!死!而!已!
蘇丹霞死了,山師綾死了,少爺交給他的一切,他都沒有守住。
他這一條命,被山師玉救下,交到山師陰手中。
如今眼睜睜看著山師家,家破人亡。少爺見到面前一切,是否會歸罪于他。
會嗎?
唐楓發出一聲怒吼,揮動雙拳,將面前之人轟飛。
就像是在宣泄心頭怒火!
即便山師陰原諒于他,可他能夠原諒自己?
答案心知肚明,故而怒火永無止息!
唯有復仇!唯有!殺死武莫!
山師家的血,不能白流!必須!血債血償!
唐楓再次轟飛一人,斜里猛然插來一槍。他沒有躲避開來,或許他根本不想躲避。
長槍扎入身體,發出某種聲音,唐楓知道,那是槍身與骨頭在摩擦。
一口血從肺里倒涌上來,唐楓身子稍稍歪斜。
他雙目之中,能夠看到遠處武莫。
武莫在笑。武莫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怎能讓他如愿?
唐楓發出一聲怒吼,右足頓住身形,將大地踩裂開來。他穩穩站住腳步,隨后捏住那柄扎入身體的長槍。
血很濕滑,但是他捏得很緊。
他運起全身真元,將長槍拔出體外,即便肩頭與側腰那兩處箭傷再次崩裂開來,可他沒有絲毫猶豫。
長槍很舞,掃倒金甲一片。
武莫笑意凝固在嘴角,唐楓腳步繼續向前。
一步,一拳。
一步,滿地鮮血!
他眼中只有鮮血,只有怒火,只有武莫!
長槍劃破身軀,刀劍砍上脊背。肋骨斷了幾根?指骨外翻多少?
不能止步!不能止步!!不能止步!!!
他不在乎生死,他只要血債血償!
金甲一個個倒下,一個個后退,一個個不再上前。
武莫從不屑,到驚詫,再到慌亂,最后躲到卞蘭身后。
而最后出現在唐楓面前的,便是卞蘭一人。
唐楓腳步踉蹌,他站不住,可他還是晃了晃腦袋,搖晃上前。
他壓榨著最后的真元再次揮出一拳。
“啊!!!”唐楓發出一聲嘶吼,甩開臂膀。
隨后,他被卞蘭輕易捏住拳頭,半寸難進。
卞蘭單手背在身后,淡淡說道:“夠了。”
唐楓不答,又揮動右臂。
“咔!”的一聲脆響,卞蘭將唐楓左臂掰斷。
唐楓發出一聲悶哼,左臂下垂,重重跪坐地上。
武莫躲在卞蘭身后,面上又恢復得意之色,“你以為你能做什么?你以為憑你一人,就能殺我?不過啊,山師陰倒是養了一條好狗。”
武夢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看到唐楓滿身是血的模樣,喚了一聲,“楓叔。”隨后她便捂住面孔,泣不成聲。
唐楓扭頭朝她看了一眼,突然咧嘴笑了起來。
武莫大惑不解,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你這山師家的狗東西,在笑些什么?”
卞蘭稍稍攔住武莫目光,低頭嘆息,“你又何必為山師家做到如此地步。”
何必做到這種地步?
突然之間,唐楓耳邊閃過聲音。
“楓叔。”這是山師陰。
“楓叔。”這是蘇丹霞。
“楓……楓……爺爺……”這是,山師綾。
唐楓仰起頭來,緩緩說了一句,和蘇丹霞一模一樣的話,“你有家嗎?”
卞蘭與武莫皆是發愣。
唐楓拖著無力臂膀,緩緩站起身來,“你們殺的,是我的家人啊!”
再無話語。
最后一聲怒吼。
唐楓甩開僅剩的右臂,發起最后一次沖鋒。
拳頭落在卞蘭胸膛,隨后唐楓便被卞蘭的護身真元震飛出去。
殘破身子,便像是風中飄絮,最終重重落地,塵土飛揚。
卞蘭沉下面孔,若有所思。
所有金甲,望著唐楓如同破布一般的身軀,無言靜立。
唯有武莫瞪了唐楓一眼,吐出一口唾沫,“卞蘭,送這狗東西上路。”
卞蘭尚且未動。
卻聽到遠處急促蹄音,還有一聲暴喝,“武莫狗賊!納!命!來!”
一襲紅袍,帶頭沖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