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清冷,月華如霜。
在這個臨近末端的季節,連天上的圓月都露出疲倦的怠色,淺淺的一輪月牙隱約的掛在天際。勾勒出來的淺薄輪廓,連光輝都不清晰。
照落下來,碎在房前漣漣的水波中。
池子另一頭黯然綻放的幾枝并蒂蓮,姿影搖曳在薄弱的月光里,水波中的倒映曳然生姿。偶爾有風扶過,輕顫的模樣畏畏縮縮的讓人心疼。
坐在靠近池子的木柵欄上,宣無亦從懷里掏出那枚從宮里頭撿出來的玉佩。細微光下,宣無亦將清晏子給自己的那枚,還有撿到的那枚玉佩放到一起。如出一轍的紋路還有樣式,精致的讓宣無亦挑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同來。
兩枚玉佩,果真是一模一樣的。
這個認知,讓宣無亦的心中有著說不清的異樣。
難道,他的身世會跟她有關系么?
師傅只說,他的身世跟皇室有關系,可是她不是皇帝的貴妃么,怎么都不會跟她扯上關系才是。這樣想著,宣無亦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心中還是有著微微的疼。
二十余年來,僅此一次的愛戀,來不及開始就已經結束。
也許是上天的懲罰吧,他這輩子殺人太多,戾氣太重,所以注定了要不得所愛。
呵呵。想著,宣無亦苦澀的笑了笑。忽然間,又是想起古二托付給自己的事情。想起那****躲在都敏的屋檐下,聽到的對話。
盡管早就從云箴口里得知,古二等人不是中原人,但是宣無亦還是沒有想到,古二等人來中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他宣無亦雖是出身草莽,又是殺人如麻的殺手,但背叛國家的事情他堅決不做。
而后,宣無亦又是想起,這些事情,師傅都知道么。如果師傅知道,師傅為何還要自己跟古二等人為伍。
不行。想起于緋詩,宣無亦心中就一陣擔心。
速度的收好懷里的玉佩,宣無亦翻身下來,從門口走出去。正巧遇見進來的云箴,頂著宣無亦就要外出的身影,云箴問著,
“師兄你去哪兒?”
不想將云箴牽扯下來,宣無亦沒有告訴云箴真相,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出去走走。”沒有等云箴回話,宣無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云箴的視線里頭。
宣無亦師從清晏子,不僅武藝了得,輕功更是不差。如若不然,那日在眾多的侍衛搜捕下,他還能逃出了皇宮。盡管此時芳華宮外侍衛多入牛毛,芳華宮外頭的防衛堅固如同鐵桶,宣無亦還是如入無人之境,輕而易舉的就進了芳華宮內。
金碧輝煌的宮殿,鋪著柔軟的紅毯子。
上好的花梨紅木桌椅木案在殿上有條理的擺開,木案上還點著一只狻猊模樣的香爐,裊裊青煙從爐嘴里頭飄出,淡雅的清香傳遍整個室內。
與外頭的滴水不漏不同,殿中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連點紅都不在殿里。
宣無亦正覺得奇怪,隔開外殿跟寢殿的珠簾被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掀開,讓宣無亦朝思暮想的面容立時出現在宣無亦的跟前,伴隨著那道清泠的嗓音,
“你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于緋詩的身影從寢殿內朝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宣無亦不解的吟問一句。看著于緋詩堇色的裙角在旖旎的燈光里,泛開一圈清漣的水波,漾起的漣漪回旋在宣無亦的黑眸中。
“嗯哼。”輕哼一聲,當是對宣無亦的回答,于緋詩踱步過來。這個時候她的身子已經很重,挺著個大肚子等候半宿,讓她著實的累了。走到外殿后,循著軟榻的位子,于緋詩自顧的坐下去。
看著于緋詩隆起的腹部,宣無亦艱難的別開眼。
心愛的女子,卻是懷著別人的孩子,這個認知讓宣無亦有些難以接受。
于緋詩可顧不得宣無亦心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招呼過一聲后,看都不看宣無亦一眼。自己端起一邊岸上的香茶,小飲一口,方是開口,
“坐吧,請喝茶。放心,這些茶都是我讓人特意備下的,上好的天山云芽。”
也不跟于緋詩客氣,宣無亦挑在于緋詩下手的位子,坐了下來。沒有喝茶,并不是因為害怕下毒,而是沒有心情。徑直的盯著于緋詩,再問著,
“你知道我會來?”
見宣無亦一直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于緋詩也不再吊著他的胃口,答曰,
“是呀,不然我也不會將秋葉跟秋果調開。就是那日在太廟的時候,跟你交手的兩個女子。”
“你怎么知道的?”原來如此,宣無亦還說為何殿內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聽的于緋詩這么一說,宣無亦總算明白過來。
“因為那枚玉佩。”接下宣無亦的話,于緋詩如實的回答,
“你從本宮這兒拿走了一枚玉佩,依你的個性,總該會將玉佩送回來給本宮的。你說呢。”
“呵呵呵。”見的于緋詩如此的了解自己,宣無亦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該難過。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接下這話端。
于緋詩也不等著宣無亦的回話,休息的夠了后,站起身來,走到宣無亦跟前,伸出手,
“既然來了,就把玉佩還給我吧。”
宣無亦倒是配合,真的從懷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到于緋詩的手中。不僅如此,宣無亦還從懷中掏出清晏子給自己的另外一枚玉佩。
仔細辯駁過兩枚玉佩,于緋詩也是驚愕了眉眼,
“怎么可能?”
“當我看到這枚玉佩的時候,我也很驚訝,這是我師傅給我的。”說到這兒,宣無亦的話頓了頓,沒有接下去。他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將身世之事告訴于緋詩,更不知道,于緋詩對于此事知道多少。
更多的,他顧及著清晏子跟古二等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此事看著已經不簡單,他不想將于緋詩牽扯進來。
“你師傅?”宣無亦還回來的玉佩,正是肖姑姑臨終前托付給于緋詩,要其交給肖姑姑的兒子的那一枚。聽的宣無亦說另外一枚跟肖姑姑那枚一模一樣的玉佩,是他師傅給他的時候,于緋詩更加的不解。
因為肖姑姑的兒子不是平常人,乃是先帝的另外一個兒子,惠王。也是當今圣上易無風的弟弟,因而于緋詩也不敢跟宣無亦說的太過明白。
于是,兩人就這樣僵持下來,誰都不敢率先出言坦白。
與芳華宮中的詭異不同的是,易無風的御書房中,在燭火的瀲滟下,易無風正奮筆疾書的批閱著奏折。
近日來,因為西山狩獵的事情,朝中的政事已經推積如山。再者,蠻國太子都敏的潛入,讓易無風更是寢食難安。
還有便是,于緋詩的遇刺,跟宣無亦身份的查明。
想著宣無亦有可能跟都敏等人已經達成協議,更甚者,兩者已經合謀。想想,易無風心中就沒辦法鎮定下來。
捏了捏自己發疼的額角,易無風迫使自己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回到奏折上。
“陛下。”無聲無息的影子,從御書房的角落里神出鬼沒般冒出來。是鐵眼,走到易無風跟前,恭敬的單膝跪下一禮,
“屬下參見主子,啟稟主子,芳華宮中有異動。”
“異動?”因鐵眼的話,易無風手中批閱奏折的手猛然一停,抬起眼眸,易無風警覺的盯著鐵眼。冷聲問著,
“什么意思?”
“剛屬下見到在皇貴妃身邊伺候的秋葉還有秋果,她們說,皇貴妃娘娘今日將她們遣到膳房去。不僅是她們,連娘娘身邊貼身伺候的點紅,也一并被遣散下去。”不敢對望易無風的視線,鐵眼低著頭,一五一十的回答。
“她在搞什么鬼。”為于緋詩怪異的行為感到奇怪,易無風喃喃吟出一句。
就在鐵眼給不出易無風回答的時候,另外一名暗衛黑風也從門口走進來,徑直走到易無風跟前,拜身下禮,
“屬下給主子請安,啟稟主子,他來了。”
“在哪兒?”聽聞此言,易無風立馬警醒起來,站起身子繞開書案走到鐵眼跟黑風跟前來。
易無風此時的問話,讓黑風極難回答。停頓半晌后,黑風看了看跪在自己身旁的鐵眼,才是開口,
“在芳華宮中。”
“什么?”沒等的黑風的話落,易無風怒喝出聲。幾乎就揪起黑風的衣襟,隨后想想一刻也呆不下去,邁開腳步急急忙忙就走出御書房。一邊走著,一邊罵道,
“一群廢物,這么多人看著,還是讓人給溜進去了。”
不敢回易無風的話,黑風還有鐵眼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才是倉促的起身,跟上易無風腳步。
片刻也耽擱不得,易無風坐在龍攆上,不停的催促著抬轎子的宮人。
宮人不敢違抗易無風的命令,根本是一路的連奔帶跑,急速匆匆的來到芳華宮前。巡夜的侍衛看見易無風,就要跪下行禮,被易無風一個噤聲的動作攔截下來。
下了龍攆后,易無風直接走到門口,沒有直接就推門進去,而是趴在門口。
看此情形,侍衛們都幾欲驚呆了眉眼,不敢去看易無風到底是做什么,只能轉過身子,繼續巡夜。連黑風跟鐵眼,都是轉過身子,站為離的易無風有些距離的地方。
趴在門上聽了許久,聽不到宮里的動靜,易無風終于按捺不住,一把將門給推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