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華鼎稍微留意了其他人臉上的神色,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很正常。就是以前說這里的糖醋蓮藕不好吃的司機小駱也是一幅理所當然的神態。
薛華鼎走近小駱,小聲問道:“你外婆家的糖醋蓮藕也是這么做的?”
小駱點頭回答說道:“是的。只是我外婆他們選的藕都是好藕,太老的、顏色不正的都不要。不像他們這么隨便,只要是藕就行。而且他們很少用白糖,用糖精雖然便宜,但我想味道肯定不怎么樣,太甜。”
薛華鼎轉頭問身后跟著的蘭永章道:“蘭書記,有沒有稍微高檔一點的,嗯,就是說加工現場衛生一點的加工廠,你帶我去看看。”
蘭永章為難地說道:“都差不多。”他也發現薛華鼎的心情不好,就半解釋半辯解地說道,“農家以前自己做自己吃也是這么做的。祖祖輩輩相傳下來不說幾十代幾百年,也應該有好多年了,應該沒什么事吧?戴鄉長,你是本地人,你認為有沒有問題?”
戴躍滿臉堆笑說道:“應該沒問題。我家里也是這么做的,只是不是這個湖里的藕。我們鄉到處都產藕,這些小吃真是祖傳下來的。”
薛華鼎道:“我也不清楚會不會出問題,但這么做實在不安全。一旦他們真有什么傳染病,或者里面有不衛生的東西讓人吃了拉肚子,那問題就大了。看了這個樣子,我還真沒有什么信心。這些東西做出來好吃是好吃,真要出了問題,我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估計那些超市的人來我們這里看了這個制作過程,他們也不敢收購吧。這可是直接入口的,不像大米、芝麻、黃豆,人家買了之后還要洗還要煮要炒才吃。不瞞你們二位,看見他們這個樣子加工,我一點吃的胃口都沒有了。”
蘭永章道:“可這種私人作坊似的生產,我們鄉上確實很難規范他們。即使我們派人查,也是沒什么意義。他們日夜做,你查了白天查不了晚上。”
薛華鼎走了幾步,很堅決地說道:“不行!放任他們這樣做的話,我寧愿這里還是一直窮下去。至少苦的只是這里的人。真要把這里的產品賣出去,害的人可就多了。我們這叫好心辦壞事,做的都是沒屁眼的事,是犯罪!”
蘭永章和戴躍目瞪口呆地看著薛華鼎說出這樣的話。
薛華鼎道:“蘭書記、戴鄉長,不是我一是心血來潮,我真看不下去。我要讓人把這些加工廠全給封了。”
蘭永章慌忙說道:“薛縣長,這,這,這不行吧。這可是我們鄉鼓勵他們做的。如果封了的話,那他們還不鬧到我們鄉里去。”
“鬧就鬧。總比這么讓人提心吊膽要好得多。”薛華鼎說道,“我們必須成立一個標準化工廠,由縣里出錢,招收工人來做。給大家樹立一個樣板:只有像我們公家這么衛生的工廠,做出的產品才能收,才能出賣。逼他們改進、逼他們注意衛生。實在不行,他們就只能進我們的工廠當工人。”
蘭永章松了一口氣,說道:“如果縣里出錢辦加工廠,我堅決擁護。只是,封閉的事能不能緩一緩。”
薛華鼎道:“除非是他們自己制自己吃。蘭書記,我警告你,這些產品你不要再銷了。出了問題,你負責。縣里建廠的事我來辦,只要你給我提供地皮就行。我到省農科院、農業廳去請專家來指導我們做,我就不信不能做出又好吃、又衛生的產品來。這個工廠也引入股份制,我們集體只占部分股份,交給私人來管理。只要真的有錢可賺,肯定有人愿意吃這個螃蟹。”
薛華鼎說干就干,他對蘭永章道:“你今天晚上鄉里開會把我的意思說一下,安排一個專人抓這事。也允許這里的農民集資。不讓他們這么干,但讓他們參與進來。我回去之后就找相關的人。”
蘭永章馬上答應道:“好的,我一定按你的要求來。”
因為心情不愉快,一行人沒有再看什么農產品加工廠,薛華鼎相信其他小吃“加工廠”也是一樣。
他們一行辭別聞訊剛剛趕來的村長,驅車來到了磚瓦廠。
這里干的熱火朝天。挖泥土的、制磚瓦的、晾的、運胚的、裝窯的、運走磚瓦的,有不少工人,他們都在認真而快速地干活。工廠承包的老板聽到縣長來了,馬上出來迎接他們。薛華鼎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問了一下經營情況,強調了一下安全就帶著一行人出來。
沒有在晾袍鄉吃飯,也沒有拿他們的什么土特產,薛華鼎就讓小駱開車回到了縣城。晾袍鄉與縣城的大橋已經合攏,但還沒有正式通車,一些路段還沒有完全完成。所以他們的車還是走的輪渡。輪渡站的站長自然還是畢恭畢敬地在等他們。
回到縣里,薛華鼎把晾袍鄉看到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想田國峰和朱賀年做了匯報。縣里這二個巨頭除了在資金上有點猶豫,但對薛華鼎的相關決定和措施都是絕對支持。朱賀年還表揚了薛華鼎嚴把質量關、深入調查的行為。這讓薛華鼎很不好意思,好像他還是一個總想得到表揚的孩子似的。
三人商量了一會,他們決定從縣里有限的資金里面擠出二十萬,讓薛華鼎去運作建設加工廠的項目。離開了朱賀年的辦公室,薛華鼎心里有一絲絲感動。
薛華鼎第二天早上自己開車前往省城。他想請財政廳的葉副廳長幫忙找那個上次見了面的農業廳里的熟人。那個熟人是省農業廳農業科技推廣處處長,名字叫梁立安。
昨天晚上打電話和葉副廳長說起這事的時候,葉副廳長滿口答應幫這個忙,而且還提醒薛華鼎說如果項目缺了錢,可以請農業廳出資解決。他還笑著說扶助農副產品加工是農業廳的一個重要職責,這種項目不找他們要錢實在是一種浪費。話里還暗示他可以幫薛華鼎他們說幾句好話。
薛華鼎聽了大喜,連連答應請客。
葉副廳長之所以對薛華鼎這么好,是因為薛華鼎在他仕途的關鍵時刻幫了他的忙。上次省委胡副書記在一份薛華鼎提交的文件上批示,批示中就直接點了葉副廳長的名字,將他的名字與廳長相提并論。這不但讓他這個新提上來的副廳長站穩了腳跟,更使人產生了很多的聯想,大家包括廳長都以為他與省里的主要領導有不一般的關系。
現在的葉副廳長在財政廳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威信越來越高。
對于薛華鼎這種小事情,要解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所以當薛華鼎打來電話,他熱情地回應了。甚至薛華鼎沒有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薛華鼎的車剛進省城,魯利的電話就到了:“薛縣長,好啊,見了高官能好朋友都忘了。靠,你說我怎么罰你?”
“呵呵,魯處長,我哪里敢忘。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準備中午請你吃飯,祝賀你高升呢。”薛華鼎笑道。一個月前,魯利終于如愿以償地擔任了預算處的副處長。
“你就狡辯吧。不是葉廳長告訴我你要來,我還蒙在鼓了。怎么,瞧不起我?你那小破事還用得著驚動一個副廳長?縣長大人,我告訴你。我雖然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副處長,但我可以把你的事情擺平。剛才我跟我葉廳長說了,請他授權給我來解決你的破事。你丫的今天要不喝二瓶酒,你的事就沒戲!二瓶酒什么時候喝完,我們就什么時候把你的事搞掂。你信不信?”魯利大聲問道。
“信。我哪敢不信。搞好了,我免費請你吃我們生產的美食,一年的全包。”薛華鼎笑道。
“得,好像很大方似的。你那些土特產給我吃一年,我也吃不了幾百元。”魯利命令道,“開快點,興湘賓館金魚齋包廂,大家都在等你呢。”
薛華鼎樂了,笑道:“遵命!”
來省城跑項目、要技術、要專家、要資金的薛華鼎最后只剩下喝酒吃飯了。酒席間,薛華鼎剛說出請農業廳的梁立安幫忙,那個梁處長就主動說道:“你先喝酒。你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我就派二個專家到那個晾袍鄉去,先了解那里的情況。調查那些土特產的工藝流程和一些訣竅,然后我們廳里組織技術攻關。我們廳里會寫出詳細的可行性報告給你,也會建議你們怎么栽種蓮藕、需要多大的種植面積、怎么建立工廠、建立生產線、需要什么樣的衛生環境、進入哪些市場等等。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這次有了葉廳長的幫忙,幫我們廳搞了一個大的農業深加工項目,你們晾袍鄉就納入這個項目中。薛縣長,你今天就陪好我們葉廳長、魯處長就行。我們廳長說了,這事只要你們鄉提供地皮和建筑公司,其他的你就不要想。呵呵,其實你現在想也是假想的。來,薛縣長,請幫幫忙,葉廳長一直說我喝酒不行,今天就讓他喝一個夠。”
魯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嗯,梁處長說的對,沒有酒這個潤滑劑我們做什么事都要慢半拍。呵呵,薛縣長,我先敬你還是你先敬我們葉廳長?”
心中大樂的薛華鼎只好硬著頭皮上了,一杯杯昂貴的白酒在一陣陣叫好聲中被灌下了肚。當天晚上,薛華鼎就睡在賓館里。隔天,他和農業廳的專家們一起趕到了晾袍鄉。
在農業廳、財政廳二個部門的通力合作下,晾袍鄉農產品深加工的項目從提出到批示下來只用了一周的時間。雖然一些事情如工藝流程還沒有完全確定,但省里的項目資金已經打到了晾袍鄉的賬上。
戴躍也是一個聰明人,從薛華鼎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快速動作中,感覺到了機遇。他主動要求辭去副鄉長職務,專門負責這個項目的管理。但薛華鼎和蘭永章還是讓他保留了副鄉長位置。
沒有幾天,魯利就從省一家食品加工廠搞來一堆建筑設計圖紙,交給了薛華鼎。
有了圖紙和資金的薛華鼎就召集施工隊著手進行廠房建設。
有錢有權的威力一下顯現出來:承包了晾袍鄉一段公路建設的縣建筑公司主動提出只要成本價來承包廠房建設,另一個隸屬于縣交通局的建筑公司請求低價建設工廠的附屬設施,如圍墻、辦公樓、水泥坪、水井。
而那個由柴油機廠下崗工人組成的建筑公司知道這個消息是薛華鼎發起的,二話不說就開始了從廠房到新建水泥公路之間的道路建設。
當戴躍問他們需要多少建設費時,那個總經理把胸口一拍,說道:“你們讓我們建就是高看我們了。薛縣長一直在關心我們下崗工人,現在我們柴油機廠眼看就要翻身,我們的兄弟姐妹有飯吃了,我們修這段路還要錢的話,我們不是人養的。你放心,我們就是傾家蕩產也修好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