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跡斑斑
錢副局長道:“安撫了那些村民,我們自己局里的人怎么處理?我估計縣政府他們不會讓我們就這么放過這些引出麻煩的人。”
見唐局長依然在思考,錢副局長又說道:“可是真要處理他們的話也很麻煩。他們是為了完成局里的任務才這么做的,我們已經又是默許他們這么做。”
唐局長的煙燒到過濾嘴了,他才把它丟到水泥地板上,腳踩上去轉了幾下,沒有說話,目光卻停留在錢副局長臉上:“完全不處分縣里那一關難過,處分重了職工又造反。真是……。我們能不能采取大棒加胡蘿卜的辦法?”
錢副局長一愣,問道:“什么是大棒,什么是胡蘿卜?”
唐局長道:“處分還是要處分,至少是我們內部要給他們處分,以應付政府的責問。但我們可以減少他們的任務,讓他們覺得損失不大。你看呢?”
錢副局長搖頭道:“這樣也不好,萬一泄露出去,其他職工就會吵起來,都會要求減免任務。我看不是好辦法。”
唐局長有點不耐煩地說道:“哼,如果其他愿意背處分,那我們就減免他的任務。看他們怎么鬧?”錢副局長自認知道唐局長的話是氣話,沒有做聲。
唐局長又說道:“暗地里跟那些職工講,要想取消處分只要他們完成更多的任務,將來還可以取消處分。”
錢副局長無聲地抿了一下嘴巴,認可了唐局長的說法。
過了一會兒,唐局長又點上一支煙,用探討的口氣道:“我們要不要跟其他縣一樣提高郵冊的酬金?他們現在可是二百元一箱。”
錢副局長馬上搖頭道:“我們不能做那種傻事。他們把酬金提那么高,已經引起了郵冊市場的混亂,領導不是已經生氣了嗎?這東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穿,提高這么一點酬金來降低售價沒有多大效果,不買的還是不買。從其他縣的情況也可以看出,他們的銷售量并不比我們增加多少,反而要挪用其他收入來填補這個虧空。”
唐局長看了一下門口,小聲道:“媽的,我寧愿自己倒貼一萬元給他們,也必要銷售這些郵冊。他們怎么就這么大膽,做這種事呢?”
錢副局長小聲道:“真是做賊一樣。可我們有什么辦法?但愿將來不出事。大家都是這么做的,出了事應該也不會牽扯到我們吧。唐局長,我們要不要分給小薛一點,他……”
唐局長搖頭道:“他現在有的是錢。那套買的房子就是幾十萬。你不記得年底攬儲損失一二萬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這種不踏實的錢,我們給他,他也肯定不要,而且這個愣頭青說不定還會鬧得滿城風雨。我也是不想害他,他的前途比我、比你都好得多。”
錢副局長嘆了一口氣道:“真是窩囊!”
唐局長道:“你不動用就是,到時候真出了事,馬上就把它交上去。……行了,不瞎扯,我就給小薛打電話。”
說著,唐局長就給薛華鼎打電話說了三個基本要求:一是借助公安機關和政府的壓力,迫使鬧事的農民接受談判,不能讓他們再鬧,要求執法機關嚴厲處置為首者。當然,郵電局可以暗地里解決那些人的匯款和郵冊問題。對方的傷者可以由郵電局出醫藥費。郵電局自己傷者的醫藥費可以由郵電局自己處理。二盡量避免政府要求的郵電局公開道歉和公開處理郵電職工,即使要公開,那么道歉或處分的理由只能是個別職工的服務態度存在問題。三容許在此次事件中有責任的職工“戴罪立功”,也就是只要他們寫一份檢討,改變目前的工作態度,完成或保證完成他們的郵冊銷售任務和攬儲任務,單位就不給他們處分或者等事態平息一段時間后取消處分。
薛華鼎對唐局長提的三條要求感到莫名其妙,如果前二條是為了保護郵電局的聲譽還可以理解的話,那第三條則完全不可理喻。第三條的重點就是只要他們完成或保證完成郵冊、攬儲任務就無事。可這本來就是他們應該完成的啊,應該做的事怎么作為取消處分的條件呢?
薛華鼎本來想問清楚,但唐局長則不耐煩的掛了機,掛機前說道:“就這三條要保證,我現在要開會,沒有什么要解釋的。”
薛華鼎自嘲地笑了笑收了手機。然后問常小鋼道:“還有多遠?”
“只有幾公里就到了。前面就警察值守。”常小鋼看著前面道。
果然,在遠處拐彎的地方有二個交警站在旁邊,一個交警手里還拿著一塊寫著“停”字的牌子。在他們身后的路邊是停著一輛警車。
當他們的車開到那里的時候,那個舉牌子的警察見了常小鋼的汽車就馬上走到馬路中央,高舉著牌子,另一只打著手勢,示意常小鋼停車檢查。
常小鋼駕駛著汽車慢慢靠近,車還未停穩,路邊另一個警察就問道:“你們是黃矛鎮派出所的吧?薛局長在上面嗎?”
常小鋼和薛華鼎都是一愣,常小鋼按下玻璃窗伸出頭對他說道:“薛局長在這里!”
常小鋼的話音剛落,那部警察的后門就推開了,同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薛局長,速度很快啊。”
正奇怪的薛華鼎一聽,連忙推門下車,看著警車里出來的公安局張局長張清林道:“張局長,你怎么在這里?”
張局長笑道:“我九點鐘就趕過來了,剛才聽值班室的人說你來了,我就來看看。怎么樣,先給我們的干警們發一輪喜煙?”
薛華鼎連忙從手機包了取煙,二個交警、一個司機加上張局長,每人一包煙。張局長笑道:“到底是郵電局的領導,有錢啊,每人一包。兄弟們,你們謝了薛局長沒有?”
二個交警只是笑了笑,那個為張局長開車的司機從車里說道:“謝謝薛局長!”
薛華鼎小聲道:“張局長,情況怎么樣?”
張局長將薛華鼎拉上自己的車,然后示意前排的那個司機下去。等司機下去關好車門后,張局長首先說道:“老弟,你真不該來。”
薛華鼎笑道:“沒有這么嚴重吧,你堂堂的公安局局長在這里,我還怕什么?”
張局長道:“嘿,你的生命安全倒是絕對沒問題。不過,這件事真要處理好,你要得罪不少的人,現在縣政府辦的人也來,他和加盟鄉鄉政府的人正在調解糾紛。按縣政府辦的意思,肯定要處分你們郵電局的人,而你們郵電局的嘴硬的很,估計有你們的局領導撐腰吧?”
“談了多久了,你怎么不留在那里?”
“才談,沒有多久。我們公安干警只負責維持秩序,這種經濟糾紛不參與。再說,我也要出來吐一口氣,不是嗎?順便接你。”
“怎么是經濟糾紛,至少算是打架斗毆吧,流氓鬧事,你們怎么不管。”
“哈哈,你只聽了一面之詞吧?人家有急事來你們郵電局取匯款,你們強扣著不給,一定要他轉為郵政儲蓄,他在你們柜臺上拍了一巴掌,把一個裝海綿的小塑料盒彈起來正好打到了你們的營業員。你們的女營業員就大哭大叫,她男朋友從里面拿東西砸人。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他當然反抗。結果,你們郵電局的全員出動,把他打成重傷,其他人看不過去,自然幫忙。”
薛華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問道:“那事情怎么鬧到驚動你這個局長的地步,還有縣里的領導。”
張局長笑道:“導火索!這件事只是導火索,你們郵電局在這里搞得已經天怨人怒了。聽說你們郵電局不兌付匯款還要打人,附近的村民都涌了過來,當然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一下把你們郵電局包圍起來,如果不是我們的派出所離你們郵電局近,里面的人也好、物也好錢也罷,肯定都會面目全非。哈哈,現在雙方為頭的都被我們的干警控制了,那些趁火打劫的混混已經被帶到了派出所。大家在談判,你說我們干警不只維持秩序,還要干什么?”
薛華鼎道:“我真服了你,你還笑?你不是未來的政法書記嗎?你當然要唱主角。”
張局長高興地拍了薛華鼎的肩膀一下,說道:“等我當上了,我就坐那里。那些扯皮的事還是讓其他人頭痛一段時間再說。”
過了一會,薛華鼎問道:“存款自愿,取款自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郵電局……我們郵電局怎么可能強迫他們呢?如果真是強迫他們的話,你們公安局完全可以插手啊,這可是違法亂紀的事。”
“里面的道道很多,你以為就這么簡單?你們郵電局的人鬼著呢,跟那些農民簽了一些什么匯款轉存款的協議書。對了,還有什么郵冊的事,現在你們郵電局說農民自愿購買,而農民說你們是強行搭配。現在朱縣長要我們等你們雙方談判之后,再視情況決定是否由我們進行調查取證。反正,我覺得老弟你這次來不是好事,對那些村民退讓,你肯定會得罪你們郵電局內部的職工。對內部的職工退讓,你過不了村民和政府這一關。對二方都不退讓,那你過不了我這關,哈哈。”張局長又笑道。
薛華鼎看著張局長收住了笑才問道:“你這一關?難道你也要插上一手?你不是說不理這件事嗎?”
張局長道:“你以為我閑得無事要插上一手?你要對二方都不退讓,那這個矛盾就永遠消除不了。我們的干警就在在這里長期地駐扎。隨時防止他們的反彈。你可能嗎?我們就只能調查取證,把這件事弄一個水落石出。將違法亂紀者抓捕歸案。”
薛華鼎搖頭道:“你話里的口氣好像錯誤全在我們郵電局似的。你是在兩邊搞平衡吧,這里恐嚇一下,那邊恐嚇一下,等你認為雙方退得差不多了,你就站出來大手一揮,搞定!”
張局長大笑:“事情都是你說的這么簡單就好了。哈哈,你還頗有大將風度嘛。我實話告訴老弟,除了幾個趁火打劫的混混,理虧的還真是你們郵電局。如果說要抓人的話,首先得把你們郵電局的人給逮起來。”說著,他轉身從后背拿起他的那頂帽子,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我不是頭頂這頂帽子,不是講究組織原則,不考慮其他后果,我先要揍你們郵電局的那幾個人一頓。”
薛華鼎驚訝地說道:“他們沖擊我們的工作場所,我們營業廳承辦儲蓄業務,相當于銀行。他們沖擊銀行,你們都不管?”
張局長瞥了薛華鼎一眼,說道:“幾個村民吃了豹子膽敢沖你們的儲蓄柜臺?我說了,鬧事的都是那些混混。真正的苦主都只是圍在外面。我問你,你知道你們郵電局的劣跡不?”
薛華鼎道:“劣跡,什么劣跡,你能不能稍微說一說。”
張局長道:“你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對你們郵電局有意見?送電報要額外錢,送匯款單要額外收錢,別人取匯款取不到,你們限定他們必須將匯款轉為郵政儲蓄。還有,最過分的是要那些收匯款單的人買那些什么破郵冊。你應該知道村民的那些匯款都是他們的家人在外面打工的血汗錢,有的還是黃花閨女在外面賣身子的錢,得來真的不容易。你們郵電局這么做實在是沒有天理,蚊子腿上刮精肉,太他媽的作孽。你說我下得了手去抓他們。”
薛華鼎道:“什么送電報要錢?送匯款單要錢?郵冊也是自愿購買,你是有點……”
張局長道:“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心懷慈悲的菩薩,干我們警察這一行,打人罵人是家常便飯,特殊的時候八十歲的老頭我也要打,七八歲的小孩我也敢推。今天我們的警察沖進包圍圈的時候,擋路的姑娘我們也要踹,我會一時心血來潮做好事編排你們郵電局?你是不是以為我有點小題大做了吧?”
薛華鼎不以為然。眼睛盯著張局長。
張局長道:“有人向我們反映,你們郵遞員在農村里送一封電報要收二元的所謂手續費;一封特快專遞或者一封掛號信是額外收一元。包裹強迫送上門是三元到五元,五十元以下的匯款單是一到二元,大的匯款單十元、最多的時候五十元。上千的匯款單要轉郵政儲蓄,更多的則是強迫買郵冊。裝電話也被強行推銷郵冊。”
薛華鼎驚訝地問道:“真有這種爛事?”
張局長回答道:“我已經找人在核實這些事。一旦讓我們掌握了這種證據,你就不要怪我老兄了。不下點重手,我擺不平這么多人。你也不要為他們求情。現在縣城的局勢不是很安寧你知道吧?柴油機廠的職工要鬧事是被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控制住,如果這里出了大事那就真是陰溝里翻船。你應該知道縣里這次對這件事很重視吧?”
薛華鼎愣了一下,搖頭說道:“我不是很清楚。如果真的證據確鑿,只要你們按政策來,我不會跟你說什么的求情的話。我真有點不信我們的職工會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