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沐容這是在發什么瘋。
“父親,您這是怎么了?”我委委屈屈地說道,對老夫人道,“祖母,我可是才回來呢!”
老夫人也皺眉,問道:“可是外頭有什么不順心?”
“哼……”沐容冷哼一聲,坐在了椅子上,“這些日子,里頭外邊。何曾有過半分順心!”
他是個孝子,對老夫人不說唯命是從,也差不離了。大概是這些日子過得焦頭爛額,此時竟然開口一句話,就將老夫人噎了回去。
老夫人張了張嘴,良久后嘆息一句,“知道你在外邊為難,心里若是有什么火氣,便在家里發泄一下,也是好的,免得窩在心里,窩出了病來?!?
若是在從前,沐容聽了這話會立刻起身請罪。但現下只是沉著臉,陰測測地橫了我一眼,對老夫人冷聲道:“母親可知。昨日有人在錦繡塢里發現了什么?”
老夫人立刻瞇起了眼,“什么?”
能叫沐容這般發怒的,定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沐容冷笑:“叫霍姨娘來說吧?!?
說著便讓人去叫了霍姨娘來。
我托著腮坐著,臉上一片平靜,心中卻是有些疑惑。錦繡塢里有石榴等人。雖然不如海棠忍冬聰慧,但也都是母親挑過來的人,算是能放心的。能有什么?
過了不多時,霍姨娘搖曳生姿地來了。
“老夫人,侯爺?!彼A烁I碜?。因為現下正幫著老夫人掌管家務,霍姨娘妝飾便比從前更加明艷了許多。她本就是個身形高挑,五官濃艷的女子,此時穿了淺紅色緞子春衫,滾著胭脂色的邊兒,領口袖口繡了細細碎碎的花瓣,煙霞色的百褶長裙,更是用挑金云錦制成。渾身上下都是深深淺淺的紅色,仿佛生怕人不知道,如今是她成了侯府的半個當家主母一般。
“你說說,昨日在錦繡塢里看見了什么?”老夫人沉聲道。
“?。俊被粢棠镆徽?,仿佛沒想到老夫人竟會知道了一樣,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沐容,“沒,并沒有什么呢……”
“說!”
她愈是做出為難的模樣,老夫人便愈發氣惱,怒道,“難不成當了幾天的家,就不將我放在了眼里不成!”
霍姨娘聽了這話慌忙跪下,連連磕頭,“老夫人,奴婢不敢!”
她本就是老夫人身邊出來的丫鬟,這一急之下也不自稱妾身了,只說奴婢,這等謙卑恭順,叫老夫人的臉色好了些。緩和了語氣說道:“你且起來,我自是知道你的。只是有什么事,能叫侯爺氣成了這樣?你瞞著我,須不知我心里更加焦急?”
霍姨娘含淚道:“是,原是奴婢想錯了?!?
說著。抬起頭,露出一張憂心忡忡的臉來,“本不敢叫老夫人知道,只是如今……”
她回頭看了一眼沐容,才又轉過頭去柔聲道?!斑€請老夫人看了,千萬不要氣惱。”
然后,便朝著外邊叫了一聲,“桃紅!”
一個俏麗丫鬟應聲進來,手里端著個托盤。
看到這里我就笑了,霍姨娘這戲演的還是不行??诳诼暵暡桓医欣戏蛉酥?,一轉眼連盤子都端了來,說是怕老夫人氣惱,誰信呢?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那托盤里到底是什么東西。
海棠有些緊張,低聲道:“小姐……”
我抬了抬手,示意她無事,不必驚慌。
桃紅端著托盤走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看了一眼旁邊,翡翠上前去接了過來端到了老夫人跟前。
“這是……”
老夫人伸手揭開了托盤上的布。頓時就睜大了眼,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驚怒交加。喉嚨咯咯作響,險些就要往后倒去。
穩了穩神,顫聲道:“這東西,從哪里來的!”
霍姨娘連忙過去扶住了她,沒說話,卻為難地看了看我,仿佛有天大的顧慮。
“錦繡塢?”
霍姨娘便垂下了頭,低聲道:“奴婢想著,春日里潮濕,大小姐帶了海棠忍冬出去,錦繡塢里只留了幾個不中用的小丫鬟,便私自做主帶了人過去,想著趁天氣好,替大小姐晾曬一番。她回來后,也省了睡那潮涼的被子。只是沒想到,在大小姐的枕頭底下,發現了這個?!?
說完又急急道,“奴婢知道茲事體大,實在沒有敢和別人說,就連昨天跟著的人都囑咐了,不許胡言亂語去。原本奴婢想著,許是大小姐年紀小,不知道這是個禍害。瞞著些就罷了。但又一想,無論如何這不能瞞著侯爺,這才與侯爺說了。沒想到侯爺眼里不揉沙子,見到大小姐便發作了起來?!?
“糊涂!”
老夫人狠狠一拍桌子,“這巫蠱之術那是朝廷里明令禁止的!誰敢搞?都忘了前朝廢太子之事了嗎!傳了出去,弄不好就是抄家的大禍!”
這樣說著,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憤怒,直直地瞪向了我。
我站了起來,走過去將那托盤里頭上扎滿了銀針,又寫著不知什么人的生辰八字的白色小人兒拿了起來。
這小人兒乃是用官用雪緞子所做,上頭五官俱全,眉目宛然,繡的極為精致。只是,額角、太陽穴、胸口等處卻是扎了不知多少的銀針,甚至,還有曾經被扎了針后又拔了出去的痕跡,針眼兒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仇怨。
那上頭的生辰八字,我卻是陌生的。
這個詛咒的娃娃,乃是巫蠱之術的一種。
前朝曾有位太子,因在東宮里行巫蠱事,詛咒皇父,事發后儲君之位被廢,東宮一干宮人,以及太子麾下官員,斬首的鴆殺的杖斃的,不知道有多少。甚至有老人說,那會兒東宮里血流成河。
太子被廢后,也被賜了毒酒往生。
他本是圣祖皇帝從小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圣祖皇帝心痛之余,曾下圣旨蒼凜朝中若是發現有人行巫蠱事,平民斬首,官員罷官,宗室勛貴奪爵。若是嚴重,抄家流放。
侯府里竟然發現了這樣要命的東西。老夫人和沐容如何能夠不怒?
老夫人怒極,但是茲事體大,又不能大聲叫了出來,只好一口氣憋在心口上不來下不去,捶胸頓足地默默流淚。半晌后方才喘上了一口氣。手里的拐杖朝著我用力打了下來,“你這孽障!”
她手里的拐杖可是沉木所做,打在頭上,只怕就要頭破血流了。
我往旁邊避了避,躲開了。
沐容見狀更是怒火升騰,大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喝道:“還敢躲!”
奪過那小布人兒摔到了我的臉上,連聲喝問:“這是什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這就能要了整個兒侯府的命!”
“不是我的?!?
我冷笑。“出門十幾天,回來后您就對著我喊打喊罵,只為了這么個東西?”
“大小姐,這,真真兒的是從您的枕頭底下找到的。當時還有您錦繡塢的幾個丫鬟也在。妾身可是斷然不敢在這個事情上說謊的?!?
霍姨娘連忙道。
“哦?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這么傻,這種要命的東西只往枕頭底下藏?!?
“許是大小姐沒想到自己會離開這么久呢?”
霍姨娘捏著一塊兒粉色絲帕,紅潤的嘴角勾著冷冷的笑意,“又或者是,大小姐覺得,哪里最顯眼,放在哪里才安全?”
她對著老夫人和沐容福了福身,“老夫人,侯爺,請看這上頭的生辰八字。若是妾身沒有記錯,這是二夫人的?;ǔ翘欤蛉送黹g去探望了大小姐,出了錦繡塢便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妾身前幾日看過了二夫人,她還說,自己就像做了一場夢似的,分明能看到自己在做什么,就是無法控制自己。我還說,她許是那段日子太過疲憊才會這樣。如今看來……”
顯然,老夫人也正想到這個,瞇起松弛的眼皮,眼中,透出狠厲。
三更了,今天就到這里,睡覺去,明天迎接上班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