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老夫人,就連在暖閣里的我和沐靈萱等人,也都陳夫人這種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Z氣驚呆了。
沐靈萱輕手輕腳地走回來,齜著牙小聲道:“好家伙,這是又要給咱們找個娘啊,還是個死的!”
她碰了碰我的胳膊,“大姐姐,你認不認這個娘啊?”
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的,全然沒有一點兒侯門小姐的模樣。
我沉眸斂目,沒理會她。
“也是。大姐姐可是縣主,誰敢讓你認白蓉蓉那樣的死人當(dāng)娘呢。”沐靈萱嘆氣,“我和五妹妹就沒有這樣的福氣了。唉。說到底,要是母親沒有走,就好了。那白蓉蓉,哪里比得上母親一根頭發(fā)絲呢。”
我心下冷笑,自然,母親若是在當(dāng)然好。
母親雖然并不喜歡父親的那些妾室,但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哪個女人能容忍和別人分享丈夫呢?
不過,對父親的庶女們,她這個嫡母做的卻是無可指摘的。
應(yīng)季的衣裳首飾從來不少,又特特請人尋了京中的好先生過來教導(dǎo)。凡事能夠帶著她們一起出去見人的,也從來沒有推脫過。甚至,還收留了沐靈菲在自己的梧桐軒里住過好幾年。
然而現(xiàn)下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
“四妹妹。”看了沐靈萱一眼,我淡淡道,“白姨娘已經(jīng)不在了。人死為大,你還是嘴下積德吧。別忘了,她可還沒過了七七呢。”
沐靈萱臉上一白,下意識地便縮了縮身子。
因為有二夫人那件事情,府里的人都在偷偷議論。是二夫人對白蓉蓉做了什么虧心事,以至于叫白蓉蓉死了以后都要去找她算賬。而且細想當(dāng)日二夫人的做派,那副妖嬈邀寵的模樣,可不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白蓉蓉么?
“大姐姐你可別嚇我。”沐靈萱見天光大亮,這才捂著心口,嘟起了嘴。“哎,你們說,是不是真的是她作亂啊?”
往四下里看了看,見暖閣里都是我們幾個人的丫鬟,才又繼續(xù)說道:“你們想想,她進門前可就是打著要做平妻的主意的。這人死了,還是個賤妾的名分,說不定,還真去找了白家人吧?”
沐靈語聽她提起白蓉蓉,早就將臉看向了窗外。隔著面紗,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沐靈蘭卻是小聲地接了一句:“四姐姐,你別說了,怪嚇人的。”
“哼,要是祖母真的答應(yīng)了,咱們可都得跪著叫她母親去。你害怕,難道就能躲過去?”
她轉(zhuǎn)到我面前,“大姐姐,咱們姐妹里你的身份最高。不如你跟祖母去說說,千萬不能答應(yīng)叫白蓉蓉進門啊。”
正在說這話,就聽見外頭二夫人尖叫道:“母親!”
我一驚,和沐靈萱等人面面相覷,呆了一下,都趕緊起身出去。
正屋里,陳夫人已經(jīng)走了,老夫人面如金紙,雖然沒有暈厥過去,看上去也相差不遠了。
“祖母!”
沐靈語等人連忙跑過去,撫胸的撫胸,順氣的順氣。
“祖母,您好些了么?”沐靈語哽咽著問道,露在外頭的尖尖俏俏的下巴上,便能看到落下的淚痕。
老夫人好容易喘過一口氣,又接過了沐靈萱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才算平靜了些,卻是落淚道:“欺人太甚,白家欺人太甚!”
“母親。您消消氣。”二夫人勸著,“叫媳婦說,這事情呢,還是要等大哥和二老爺回來好好商量一下。”
老夫人如同不認識一般地看著她,“商量什么?有什么可商量的!”
她猛地一拍桌子,“叫人如此欺上門來。難道還要縱著他們不成?你這沒骨頭的東西,少給我存下這樣的念頭!白蓉蓉我就是將她挫骨揚灰,也絕不會同意白家的話!”
其實,老夫人雖然深恨白蓉蓉,然而白蓉蓉死后,老夫人已經(jīng)是做了極大的讓步。許她裝殮,許她停靈,甚至默許她埋進祖墳。畢竟以她的豪橫和跋扈,能夠退讓到這個地步是真的不容易了。若不是二老爺苦口婆心勸著,又怎么可能呢?
只不過沒想到白家人心不足,竟然妄想叫白蓉蓉以正妻名分進祖墳。這,簡直是要弄巧成拙。
“可是母親,陳夫人的話您也聽見了。”二夫人捏了捏帕子憂愁道,“白家門人眾多,如今他們勢強。”
沐靈語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繼續(xù)說下去。
二夫人猶如未覺,眼圈一紅,“媳婦也知道這事兒做出來,只怕傷了咱們沐家的臉面。可是,俗話說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母親,您不用出去走動,深宅大院的。可是不知道外頭的事兒呢。大哥,還有我們二老爺,這段時間,都過得什么日子哪!”
說著說著便流下了眼淚,泣道:“爺們兒在外頭這樣艱難,如有個能叫他們松快些的法子,母親,咱們也不能只為了什么面子就一口拒絕呀!好歹,也得聽聽大哥的意思不是?他從前那樣喜歡那個白蓉蓉,說不定,他心里也愿意呢?”
“呸!”
話沒說完,二夫人就被老夫人一口啐在了臉上。
老夫人瞇著眼睛,指著二夫人罵道:“當(dāng)初,我怎么就叫你進了門!目光短淺,渾沒有一點兒的腦子!沐家,幾代爺們拼殺來的體面,在你眼里算個什么?這件事情上,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叫老二休了你!”
盛怒當(dāng)頭,她竟然說出了休妻的話。二夫人嚇到了,立刻跪下,委委屈屈地哭道:“媳婦真的沒有一點兒私心的呀。母親您想想,二老爺不過是個聽落兒的,和白家對上,他們真正要對付的是大哥呀!我這也是替他憂心不是么。再說,我聽人說,那些御史什么的,都是鐵嘴鋼牙的,若是盯上了誰,不撕下一塊兒肉來是不會罷手的。大哥和二老爺這些日子天天被人彈劾。眼下雖然還沒什么,誰知道哪天會不會被皇上厭惡了,奪了爵位和差使呢……你知道我的,雖然笨了些,真的沒有一點兒私心,都是為了大哥和二老爺呀,姑媽!”
從來沒有看出來,二夫人竟然有這樣的好口才。
“娘,您別說了。”沐靈語有些羞愧,小聲道,“祖母自有決策的。”
二夫人抬著頭,殷殷切切地看著老夫人。
要說老夫人心里什么最重要,只怕還是兩個兒子。就連侯府的體面聲名,也好靠后的。
二夫人的話不算多么高明,然而有一點也叫她動了心。
皇帝如今雖對侯府還沒什么處置,然而若是天天有人彈劾,哪怕只生了那么一丟丟的厭惡,對于已經(jīng)走向了沒落的侯府來說,也是致命打擊。
“你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老夫人閉上了眼。
二夫人眼睛一亮,嘴邊勾起了喜色,“娘,您經(jīng)歷的多,定然比媳婦想的更周到。”
老夫人左右為難的,最后也沒決定到底是應(yīng)了白家不應(yīng)。
等到沐容和二老爺回來,老夫人也不瞞著,將侯府的主子們都叫到了春暉堂里,說了白家的要求。末了,問臉上已經(jīng)是彤云密布的沐容:“侯爺,你的意思呢?”
“白家無恥!”沐容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能叫那賤人入我沐家祖墳,已經(jīng)是我最大的讓步!我寧可丟了這爵位,也絕不應(yīng)!”
之前白云庵的事情,了塵雖然死了,但順天府連夜查抄了白云庵,沒發(fā)現(xiàn)白蓉蓉嘴里的那個男子,卻也還是發(fā)現(xiàn)了白云庵確實名為庵堂,實則在了塵的操持下,已經(jīng)成了腌臜之地。里頭的小尼姑們一個一個都是如花似玉,豆蔻年華的,就算竭力做出超然出塵的模樣,也難掩一身的風(fēng)塵之氣。
這事兒。京城里已經(jīng)傳開了。
沐容雖然面上難看,但好歹,他是不知道實情的,也算是個被白蓉蓉蒙騙了的受害者,多少會有人同情。
這若是將白蓉蓉記做正妻,應(yīng)了白家就等于親手撿起一頂碧綠油油的大帽子扣在自己的頭上。
往后他可以不用出門了!
“那。白家那邊只怕不會罷手,又要怎么辦好呢?”老夫人垂淚道,“可恨那些親朋故交的,平日里吃酒賞花,說得千好萬好,見了面親親熱熱的如同一家子人。如今你們兄弟倆這樣被人欺負,卻連個替你們說話的都沒有。可見,都是沒良心的!”
二老爺眉間緊皺,良久后才說道:“的確不能就這樣被白家壓制了。這主意不用說,是白三出的。他一向狡詐,能用出這樣陰狠的手段來,除了他白家不做第二人選。此人聰慧。遇事善于蟄伏,但一發(fā)難,便是一擊即中。我聽人說,他任上轄區(qū)內(nèi)有匪患盤踞多年。他之前的幾任都因此或咎,未得善終。唯有他,幾年下來。將境內(nèi)匪患清除的一干二凈。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的,然而這樣的人心思太不簡單,硬對上,只怕我和大哥,都不是對手。”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將老三找回來,與他商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