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馨,你自進(jìn)了我燕家,可有人為難過你半分?”
靖寧侯夫人顫抖著聲音問道。
程文馨搖了搖頭。
“那你可是對燕家有什么不滿?”
程文馨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但見她這般神色,靖寧侯夫人的心已經(jīng)冷了。
她自問不算是個刻薄的人。程文馨這樣的犯官之女,便是放眼整個兒的蒼凜,又有幾個人家能夠真心接納,又傾心教養(yǎng)了這十來年?
當(dāng)初安固侯府出事,她那繼婆婆往靖寧侯面前去哭得幾乎要吐血,逼著這繼子去將程文馨母女兩個贖回了侯府。
可以說。若是沒有靖寧侯府,這么多年了,夠她程文馨死上多少次?
別說錦衣玉食地長大,便是清白之身,都怕是難以保全。
靖寧侯夫人也不求什么回報,然而卻也不愿意多年的真心相待都被人當(dāng)做了喂狗的包子!
方才程文馨那一猶豫,可見是對靖寧侯府里有著怨言的。
怎么能叫靖寧侯夫人不傷心呢?
“你……”靖寧侯夫人痛苦地叫了一聲,最后還是沒有忍住,“當(dāng)著娘娘的面,你倒是說說,到底我們哪里對不住你,叫你竟要對我們不滿?”
“舅母何必明知故問!”
程文馨也激動了起來,盡管咬字不清,還是哭著喊了出來。她捂住自己臉上的傷處,橫目看向蕭厲。含淚道,“我與表哥從小一起長大……”
“你且摸著良心說一句吧!”靖寧侯夫人啐道,“世子殿下乃是在宮中皇后娘娘膝下長大的,如何就是與你了!”
程文馨咬了咬嘴唇,“外祖母明明與舅舅舅母說起過我和表哥的親事。舅舅舅母。你們?yōu)楹我姹砀缇芙^?”
她流著淚,痛苦不堪地抓著心口的衣襟,手背上的關(guān)節(jié)泛出了白色,看上去就知道是極為用力地攥著拳頭呢。
“你們都說,表哥和我,身份上云泥之別。這樣好的表哥,是絕對不會娶我的,竟是連替我求一求皇后娘娘都沒有,直接就將我關(guān)了起來……我知道,舅舅舅母自己沒有合適的女兒來陪給表哥,便不甘心成全了我!”
聽到此處,靖寧侯夫人已經(jīng)是心灰意冷了。
程文馨雖然曾經(jīng)是侯門的千金,然而,這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勛貴,勛貴的女兒更是多如牛毛。程文馨究竟是哪里來的自信,認(rèn)定了若不是靖寧侯夫妻兩個從中作祟,自己早就進(jìn)了鎮(zhèn)南王府了?
“程小姐說這話,本縣主便不愛聽了。”
見靖寧侯夫人一臉的灰敗,我實在看不過去了。程文馨若是對別的男子這般癡情,我倒是不介意多看看戲。然而她覬覦的,是我的未婚夫呀!
“你愛不愛聽,與我何干?”程文馨秀美的臉上還帶著被掌嘴后的痕跡,眼中卻是嬌蠻,“你不喜歡,便回你的家里去!不要出現(xiàn)在表哥和皇后姨母身邊!”
我對皇后起身笑道:“看來是我唐突了。”
眨了眨眼,果不其然,就看到原本還有些惱色的皇后,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只沉著臉看程文馨:“姨母身體每況愈下,你不知在家里侍奉她老人家。反而在她病的時候頻頻露面,服飾華貴,艷色麗妝,煙視媚行,此為大不孝。靖寧侯府對你有養(yǎng)育之恩。你不思報恩,反而對靖寧侯府多有不滿之言,此為不義!”
“一直對別人的未婚夫婿覬覦,此為大不貞。”我連忙細(xì)聲細(xì)氣地補充道。
倒貼男人,對養(yǎng)育自己的侯府惡言相向……不賢不孝不貞不烈。多大的罪名哪!傳出去,程文馨這輩子也就完了。
誰家能接納一個名聲狼藉的女子呢?
“縣主如此說,難道你自己便是個好的了不成?”也不知道誰給了程文馨的膽量,竟然當(dāng)著鳳儀宮上上下下的一干人,將這句話嚷了出來!
“若不是縣主有意引誘,從來都是冷面冷心的表哥,怎么會單單地看中了你!”她流著淚控訴。“縣主所憑借的,無非就是自己那顯赫的身世。”
“說對了,我就是憑借出身了,你待奈何?”我將嘴角上揚,“你有么?若是有,也拿出來比一比好了。
“為人在世,該當(dāng)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又有什么呢?”
程文馨顯然并不喜歡別人說起這個話題。只哭著撲在了地上。
“這樣的話本宮不想再聽見。”皇后怒道,“程文馨,你素日里讀的女則女戒。都喂了狗不成!”
看來是氣得狠了,皇后爆出了一句粗話。
“莫說阿殤對你毫無情分,不過是兒時見過那么一次兩次,就成了與你青梅竹馬?”
“阿殤何其無辜!被你滿京城里地哭訴他負(fù)心,癡心女子負(fù)心漢,叫你得了多少的名聲!”
程文馨其實在京中不算是無名之輩。許是因為身世的原因,她纖細(xì)的身姿,吹彈可破的肌膚,嬌俏甜美的五官,都叫許多的誥命夫人為之側(cè)目了。當(dāng)然,這些并不算什么,大家子里的女孩兒們,誰又真的丑了?
她真正名揚京城的,是她的才氣。五歲能作詩了。
皇后娘娘起身,扶著一個女官的手走到了程文馨跟前。仔細(xì)地打量著她,程文馨就在她了然中帶著幾分憐憫的目光激怒了。她臉上紅腫又疼的不行,剛剛的大夫便又被程文馨罵走了。
“娘娘怎么說,便怎么是吧。”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對著皇后嘶聲喊道,“外祖母說的沒錯,皇后娘娘眼里有外人,根本不會將我這樣的飄萍之人納入羽翼之下。便是皇后……也不過是個看著灶臺下桌椅的人!”
話音尚未全部落下,蕭厲黑色的身影已經(jīng)閃到了她的身邊。對女人,他可沒有什么憐香惜玉的心。抬起手,照著程文馨的那張已經(jīng)沒了什么顏色的臉上落下。
程文馨哪里經(jīng)得住他的一下子?
身子登時便沖了出去,直直地飛向了外頭。
“真是骯臟的東西。姨母與這等人說個什么?”蕭厲淡淡道,“叫人送回侯府去,給老夫人看看。叫她也知道知道,這樣的孫女,將人丟到了哪里來!”
他是皇后最心愛的外甥,就有宮人看向了皇后。
皇后微一沉吟,點頭,“那蘭兒我瞧著不大對勁,阿殤,她便交給了你。我倒要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呢,能說出都是一樣的人這樣的話。”
看到角落處被捆得粽子般的蘭兒,她比程文馨還要美麗些的面容上充滿了驚恐之色。拼命掙扎,只是嘴已經(jīng)被堵上,只能聽到嗚嗚的聲音。
皇后揉了揉眉心,叫人按照蕭厲說的,先找了一頂小轎子,將死活要抱著大腿哭的程文馨塞了進(jìn)去,匆匆送回了靖寧侯府。
“嫂子也別太難過。這樣的人呢,天生的沒有心。”
靖寧侯夫人便道,“我又如何不知呢?只是娘娘也看見了,她如今是什么都敢說,魔怔了一樣的。又有老夫人護(hù)著,但凡我說話口氣重一些,老夫人都要念叨幾聲我不賢不慈,虧待了她程文馨呢!”
說到這里眼睛里閃過一絲憤恨,“前兒,娘娘賞了二丫頭的那套鑲珠嵌寶的頭面,二丫頭喜歡的什么似的。可被文馨一眼瞧見,只往老夫人面前默默地流淚,倒像是我多虧待了她一樣!”
靖寧侯夫人真真兒地委屈了。
哪里有這樣的孽債啊!
“今日也給了她教訓(xùn),只希望她以后能長些體面吧。”皇后嘆息,“若是還改不了這個毛病。就將她送到落梅庵里去。總不能叫咱們一邊兒養(yǎng)著她,一邊兒還要但這不慈的名聲吧。”
皇后疲憊道,等靖寧侯夫人答應(yīng)了,才轉(zhuǎn)頭,難得正色地對我說道:“你也聽見了。阿殤與她本就清白。什么青梅竹馬,什么男子負(fù)心,不過是她憑空想出來的。往后,莫要因為這個與阿殤生分了。”
我連忙福身應(yīng)道:“娘娘也太小看了阿嫣,這些我還是知道的!”
皇后便笑了,“去吧,你們兩個不是嘀嘀咕咕地要回到浮波殿去?”
蕭厲挽住我的手,敷衍地行了一禮,便與我往外走去。
程文馨早就沒了蹤跡,想來這一回到侯府去。還有一番鬧騰呢。
“若是她一定要嫁給你,你怎么辦?”我戲謔地看著蕭厲,“誰叫你當(dāng)初分出精魄來,竟不知道找個普通些的。偏生要了這么一副妖孽的皮囊,往后桃花債只怕還都還不完。”
我雖然是在開玩笑。然而聲音里卻還是有著不自察覺到的酸意。
蕭厲的手緊了緊,側(cè)目看我,眼中有了然,有笑意。
我哼了一聲,昂起了下巴,“別對本縣主這么著。橫豎你的愛慕者眾多,程文馨,李文馨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往后,我才不要……”
手上一緊,卻見蕭厲正瞇起了眼睛,“你不要什么?”
他的聲音很危險。
我吞了吞口水,很是沒有骨氣地改口,“我才不要見到那些外頭的小妖精呢。”
聲音小小的。
然后便跌進(jìn)了一個溫?zé)岬膽驯Я恕?
隔著薄薄的春衫,我能感受到蕭厲胸口的起伏。
他笑得極為歡暢。
“縣主!”海棠和忍冬在身后忍不住叫道。
“這是在外呢。”
蕭厲松開了我,看了一眼海棠,海棠雖然臉上有懼意,還是挺起了胸膛。
這就是輸人不輸陣?
我壞心眼兒地推開蕭厲,拉起海棠提著裙擺就往浮波殿里跑去!
浮波殿里,已經(jīng)有些初夏時分的感覺。
有幾個年老的嬤嬤,服色一致,正站在大殿里等候著。
見我與海棠嘻嘻哈哈地進(jìn)門,當(dāng)先一個便皺了皺眉。
“見過安樂縣主。”
幾個人行禮。
我便知道,這就是來教導(dǎo)我禮儀的嬤嬤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