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擔心我方才吐過了血,想要連夜請了太醫來看。我倒是覺得那口血吐了出來,胸腹處反而說不出的舒暢,便攔住了她。又說了一會兒話,看看已將近亥時了,母親和我都露出了疲憊之色,林管家告退出去了。
母親住在怡然閣里,這是她出閣前所住的地方。因天晚,我便住在了怡然閣右邊不遠處的漪瀾小筑里。
草草梳洗了一番,叫海棠等人都去了廂房里睡。我才轉過身,看著一直懶洋洋靠在床頭的蕭厲。
“你好像有些不對。”我擦著頭發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
蕭厲兩道劍眉挑了挑,“哪里不對?”
我想了想,說道:“你臉色不大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話才出口,我自己又笑了。蕭厲是個鬼魅一般的存在,連花瑤這樣的妖精都要聽從他的命令,叫他主子,這樣的人怎么會生病?
于是又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大清楚,只是覺得你和白日里有些不同。”
蕭厲安靜地看著我,忽而一笑,傾身上前。我忍不住想要往后退,卻被他一手攬在了脖頸后,躲避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一點一點地放大。
他紅眸如血,湊得近了,我才發覺,那眸子瑩然剔透,就如同最好的紅寶石一般。又似是無邊宇宙浩瀚星空,任千萬年歲月流逝,卻依舊光華璀璨。
“阿嫣,似乎是很聰明呢……”蕭厲的聲音低沉黯啞,帶著微熱的氣息在我的耳邊響起。耳垂上一陣濕熱,卻是已經被他張開唇瓣含住了。
“呀!”我驚叫起來,卻又被他掩住了口。
“噓……”
他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唇前,瞇起眼笑,“被人聽到了,就不好了……”
說罷,在我額頭印下了一吻,低聲道,“我會以楚殤的身份留在人間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阿嫣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會保護你。”
我會保護你……
前世今生,對我這樣說的,也唯有蕭厲一人而已。
哪怕,從最開始,我也只是一個將靈魂賣給了他的女奴而已。
雖換了一個環境,這一夜,我睡得也很是安穩。
次日一早,我正與母親在怡然閣里用早飯,外邊有個國公府的仆婦跑進來,回道:“姑奶奶,永城侯府來人了。”
母親正在舀著杏仁牛乳的勺子便是一頓,沉眸問道:“是誰來了?”
“聽說是謝老夫人身邊的人,一個姓劉,一個姓吳。”
老夫人倒是有眼色,沒有遣了那個宋婆子過來。我看了看母親。她點了點頭,對顧嬤嬤道,“叫進來吧。”
沒過多久,外邊就有腳步聲響起,劉嬤嬤和吳嬤嬤跟在吳嬤嬤身后走了進來。
“給大夫人請安。”
劉嬤嬤是個很聰明的人。也不提別的,先就福了下去。
吳嬤嬤見狀,也只得先拋了以前在侯府里的傲慢,跟著福身請安。
母親沒有答應,慢條斯理地將面前一盞碧粳米粥都吃了。才放下了筷子,漱過了口后,又慈愛地看著我吃完了飯,才對著趙媽媽道:“撤了吧,嫣兒喜歡這個翡翠燒賣,明日也給她預備著。”
趙媽媽答應了一聲,帶著小丫鬟們撤了桌子。
劉嬤嬤和吳嬤嬤被晾在了一邊,吳嬤嬤臉上便有些不悅,劉嬤嬤卻是垂眸,眼觀??觀心,十分的安靜恭敬。
我把母親扶起來坐到了床上,又看著海棠送了一條柔軟的毯子來搭在她的腿上,才回頭對劉吳二人說道:“兩位嬤嬤過來,有什么事情嗎?”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還是劉嬤嬤站了出來。陪笑道:“老夫人聽說,昨日大夫人與侯爺有了些許的口角,竟是連夜回了娘家,又是著急又是擔心的。早上起來,已經將侯爺教訓了一頓,又把門房的人都罰了。老夫人說了,大夫人您如今身上還懷著孩子呢,這一時與侯爺賭氣,想要回來散淡散淡,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究竟是夫妻兩個,床頭吵架床尾和呢,若是您哪天氣消了,便回去吧。侯府里,可是少不得您呢。”
劉嬤嬤口才不錯。且這話說得也很是漂亮。以老夫人的性子,只怕是再沒想到母親這個軟性兒的人竟敢私自夜出,甚至還回了國公府。說不定,早起聽說后,是拍著桌子砸了茶杯來罵母親和我。只不過話被劉嬤嬤一說,便顯得那倒是個寬容大度的好婆婆了。
母親似笑非笑地看著劉嬤嬤,被她這樣一看,劉嬤嬤顯出幾分心虛。
“劉媽媽,辛苦你走了這一遭兒。本來,我并不想見你們。只是你們到底也是個跑腿兒的而已。”
母親看了看身邊的顧嬤嬤,“將昨日帶回來的東西給她們。”
顧嬤嬤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再進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塊兒被疊的整整齊齊的白綾。
我眉尖一跳,沒想到,母親竟將這個東西帶了回來。猜到了她的用意,我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母親的軟弱,只是因為她滿腔滿心地愛戀著沐容。待這份感情被她看透看清,經過了宮里教養嬤嬤指點過的她,又怎么會任人欺負?
劉嬤嬤和吳嬤嬤看到這個,面色都是一變。
“把這個帶回去,交給老夫人吧。告訴她,隨時能要了我們母女性命的地方,我們是不打算回去了。”
“這……”劉嬤嬤聲音都抖了起來,眼中透出懊悔之色。很顯然,她也猜到了這是做什么的。這條白綾,就是侯府殺人的證據啊!其實母親無緣無故,不可能連夜出來。只是她可沒想到竟遇到了這樣的事。但這個拿回去,等于是和吳嬤嬤兩個也知道了老夫人或者侯爺的陰私,這是要命的啊!
顧嬤嬤看著她們倆,冷笑了一聲,拿起剪子將白綾一剪兩段,其中一段擲給了劉吳二人。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半截白綾竟似是燒手似的,不敢撿起來。
“這,這是什么?”還是劉嬤嬤勉強笑道,大冷天的,她額頭上竟出了一層冷汗,“大夫人有什么好東西孝敬老夫人,自己交給她老人家才顯得孝心不是?”
“劉嬤嬤。”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脆聲道,“老夫人經歷多了,一看便會知道這是做什么用的。嬤嬤只需將它叫給老夫人就是了。其余的話,都不必再說。日后也不必上門來,來,也不會叫你們進來。”
說著示意顧嬤嬤將她們送出去。顧嬤嬤看不慣春暉堂的人,連推帶搡。將兩個人卷了出去。
“娘,您后邊打算怎么辦?”我問母親,“不如,和離吧。”
母親尚且不滿三十歲,正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有高貴的出身,有豐厚的身家,憑什么在沐容身上耽誤大好的人生?
我越想越是高興,抿起嘴角,“最好您和離后。再尋良人,氣死他!”
原本怔忪的母親聽了這話,忍不住擰起了兩道遠山眉,伸手便往我臉上擰了一把,“胡說什么呢?”
又嘆了口氣。“若是和離,你又怎么辦?還有……”
她低頭看了自己的小腹,“他們又該怎么辦?”
我姓沐,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沐家的子嗣,真的和離,永城侯府肯定不會允許母親帶了我們出來的。哪怕再不喜歡,為了面子也不會。
“我不奢望能夠和離,能夠析產別居,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拉起她的手,認真道:“娘,必須和離。那樣的人家,配不上你。”
析產別居,母親就還是沐家的人,憑什么呢?沐容左擁右抱美人在懷,母親卻孤單終老,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小人?
我握了握拳,一定能想到兩全的法子的!
正說著話,顧嬤嬤進來了,臉上還帶著怒色,“晉陽侯府的大太太求見。”
母親的臉,一下子慘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