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老夫人,見過各位夫人。”白蓉蓉款款行禮,饒是身姿臃腫,動作也是十分的優雅舒展,將大家閨秀的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與她相比,一旁打扮得金翠輝煌,全身上下金光閃閃的二夫人便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好了,你身子沉重,不必講這些虛禮了。”
老夫人慈愛地說道,臉上掛著笑容。眼里卻沒有半分喜色。畢竟,白家人和白蓉蓉一出現,外人頭一個想到的,必然就是她兒子那點兒風流韻事了。
因有白家人在場,老夫人索性將人情賣到了底,也不叫白蓉蓉和霍姨娘等人一樣站著服侍了,只讓她與白太太白二夫人坐到一起去。
白蓉蓉便艱難地扶了扶身子,秀秀氣氣地說道:“雖是老夫人的恩典慈愛,妾身卻是不敢,這不合規矩的。妾身想求老夫人,叫母親和二嫂到我的梨香苑去說話,可否?”
這話出口,坐在白太太和白二夫人身邊的幾位夫人明顯就是松了一口氣。她們都是清貴人家的當家主母,來侯府賀壽,代表的是一家子的體面。誰愿意與一個未婚先孕的賤妾坐在一起呢?先還有些暗暗抱怨老夫人糊涂,見白蓉蓉自己推辭了,倒是又覺得她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老夫人說完后便已經意識到說錯了話,只是一時無法改口,連忙順勢道:“自然可以。你們母女姑嫂的說說體己話去。回頭看戲,再去請白太太和二夫人。”
又叫人將她們好好兒地送回梨香苑去。
只是白家的人才走了沒多一會兒,白蓉蓉的丫鬟侍書便慌慌張張地跑來,她跑得急,被門檻一絆,整個人都摔了進來。顧不得別的,只抬頭沖著老夫人哭喊:“老夫人,不好了!”
大好的日子里聽見這話,老夫人好懸一口氣沒有喘過來。旁邊的二夫人忙替她順氣,怒斥道:“大膽的奴才!沒見著花廳里都是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這般張狂!”
侍書哭道:“白姨娘,是白姨娘,她走著走著忽然就一陣腹痛,流了好多的血,已經暈了過去”!
“什么!”
老夫人霍然站起,身子晃了晃。
沐容至今無子,先前母親腹中本是懷了雙胎,卻落了胎。老夫人不喜歡白蓉蓉,但卻將她這一胎看得很重,指望著她能為沐容開枝散葉呢。
“子嗣重大,都不是外人,快去看看吧。”就有位貴婦起身建議,“畢竟是年輕的,白家太太又是客人,定然不好指使侯府的人。”
老夫人撫了撫心口,連連點頭,急道:“是這個道理了,諸位,且容我怠慢一回。”
眾人都出言安慰了兩句。老夫人穩了穩神,也不好就走,又見二夫人一副急吼吼要去看熱鬧的模樣,閉了閉眼睛,喚道:“嫣兒。”
我大感無奈。起身應道:“祖母。”
“嫣兒留下,帶著你妹妹們好生招待客人。”
我點點頭,“祖母請過去吧。”
二夫人扶著她快步出了花廳,她們一走,廳里氣氛也有些冷了下來。
壽宴參加了這么多。誰都沒見過老人過壽,這姨娘要小產的。
“別是,有什么犯了沖吧?”
就有位夫人與旁邊的人說道,“這也太不吉利了些。”
另一位夫人連忙道:“莫要胡說。這老夫人福澤深厚著呢。兒子是一品侯,嫡親的孫女又是縣主之尊,哪里就會被沖撞了呢?”
說著便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就站在旁邊。
方才說話的夫人回頭一看,臉上有些發紅,慌忙起身,尷尬笑道:“是我大驚小怪了,還請縣主不要見怪。”
這位夫人看著年紀尚輕,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衣裳雖然是新的,然而料子并不大好,只是普通緞子制成的。頭上也插戴著金玉頭面。看著華麗,其實式樣都是前幾年的了。看著眼也生,品級該是不高,心里又沒什么成算的。
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沒腦子的話來。
“夫人言重了,白姨娘慣來嬌弱,想來只是意外而已。”
那婦人忙笑道:“縣主所言極是,定是意外的。”
她旁邊的一位中年夫人也笑著打岔:“先前人們就都說,縣主蕙質蘭心,是個極為爽利的女子。如今見了,果然名不虛傳。”
她的視線落在在另一側笑靨如花,正在與南陽伯府的人說笑的沐靈菲身上,眼里帶著點兒熱切。
“果然還是這京城的水土養人。小姑娘們不但個個如花似玉,更難得是都落落大方,不似南邊那些扭扭捏捏的千金們。”
聽她提到了南邊兒二字。我眼皮兒一動,笑問:“夫人貴姓?看著眼生,竟是不敢稱呼。”
“縣主客氣了,妾身夫家姓許。”
我笑了,果然是許家!
前世,沐靈菲的未婚夫,正是姓許,名喚許致遠。
許致遠父親外放江南,乃是四品的知府。許致遠本人不喜文,最好舞刀弄槍。父親將沐靈菲許給他,也說不上是誰高攀了誰。
沐靈菲雖然是庶女,然而畢竟生在侯門,也能當得起一句貴女之稱。而許致遠,親母早逝,后母,便是這位許夫人了。他生母是個舉人之女,家世遠不及這位巡撫家庶女出身的繼室夫人。且繼室夫人也育有二子,據說容貌既清秀,才華又出眾,比那個據說長的黑壯,又只是個粗鄙武夫的許致遠強了不知道多少。故而,許致遠雖然是知府的嫡長子,卻著實不受重視。
沐靈菲喜歡的一直是葉天行那樣面容白凈,斯文俊美的類型,又怎么能看上許致遠呢?
后來許致遠在進京迎親途中遇難身亡,沐靈菲便守了望門寡。
再后來,她便與葉天行勾搭成奸,還有了葉天行的孩子。
這里頭,若說許致遠的死是個意外,我是不會相信的。
再看看許夫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沐靈菲,看上去似是十分喜歡她,然而在她眼里,我卻看到了一股子深深的惡意。
略一沉思,便明白了緣由。
同樣是庶女出身,最能看出彼此的真面目。許夫人在江南官場頗有賢良之名,前世我曾聽說,許致遠死后,她不眠不休,日夜哀傷,竟然生生拖垮了身子。這樣的女子,怎么會看不出沐靈菲這個空有野心卻無頭腦的底細?
求娶沐靈菲,看上去是真的為繼子打算,然而娶了沐靈菲這花蝴蝶兒似的嬌娘,許致遠日后豈有安穩日子過?
“縣主。不知二小姐……”
許夫人熱切地看著我,剛說出幾個字來,外頭二夫人和珍珠一邊一個,扶著老夫人回來了。
“如何,白姨娘怎么樣了?”
老夫人神色黯然。卻沒有多少的傷心,搖了搖頭,坐回了主位。深深吸了口氣,叫自己平靜了一下,才頹然道:“不中用了,孩子到底沒有保住。”
說到后邊,眼中有些惱火。
也是,她五十整壽,一輩子就這么一次,本是熱鬧光彩的。卻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叫她怎么能不生氣?只怕過了今日,她對白蓉蓉的厭惡又增了幾分。
“祖母,白姨娘的孩子是弟弟還是妹妹?”
沐靈蘭仗著年紀小,出聲問道。
老夫人沉著臉沒說話。二夫人擦了擦眼角,“可憐了那孩子,胳膊腿兒都長全了,是個十分漂亮的姑娘呢。”
我大感奇怪。
按說,白蓉蓉身孕已經有幾個月了,就算是一時不慎落胎,能有這樣的快?
老夫人去梨香苑看了一圈兒,這才用了多久呢?大夫已然到了,胎兒已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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