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已經(jīng)看透了沐容的為人,然而叫我從心底承認自己的生父乃是個涼薄無恥的人,其實還是很難受的。
沐容為了轄制母親,竟將我當(dāng)做了籌碼。這種行徑,叫我憤怒,更叫我認定了他的無恥。
只是,好不容易將他火氣激了起來,說出了和離的話,若是就此放棄,只怕等他回過神來。便再也不會輕易同意了。
“父親,您當(dāng)真愿意和離?”我冷笑,“只怕,祖母不會同意吧?”
“何須多言?”沐容亦是冷笑,“你母親若是絲毫不肯顧及你的臉面,我又有什么可舍不得?”
“娘……”我回頭看母親,見她眼中一片悲涼神色,對著她眨了眨眼。母親怔了一下,明白了過來,然而,卻還是咬住嘴唇猶豫著。
沐容看到這般情形,心中卻是越發(fā)的有了底。我,便是母親的軟肋。
他扳著臉,漠然道:“林氏,若你認錯。我可以既往不咎。咱們一同回去,你依舊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永城侯夫人。如何?”
他眼角眉梢,都透出高高在上的神色。
“父親,您這話不要說得太滿。祖母那里,可會如您所愿?”想起春暉堂里那位老夫人。我著實是看不起的。哪怕是血脈相關(guān)的祖母,然而她一行一動的,都叫我不齒。“她老人家的意思,只怕您也違拗不得吧?叫我說,您倒是不如回去,先去問問她老人家,是要叫您和離,還是將母親接回去當(dāng)侯夫人供著吧。”
我嘴角掛著嘲諷,明晃晃地告訴沐容,不是我看不起他,著實是他這個侯爺,只怕做不得老夫人的主。
母親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候,目光中一片清明。
沉聲道:“顧嬤嬤,取筆墨來。”
她抬起眼簾看著沐容,眼神中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悲哀。許是想到了從前恩愛繾綣的日子,眼中漸漸涌上了水霧,嘴唇輕輕顫抖,卻終究沒有再說什么。
“沐侯爺請。”顧嬤嬤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顫顫巍巍端著筆墨紙硯上來。
沐容愣了愣,沒想到哪怕有我做籌碼,也沒有能夠阻擋住母親和離的決心。
皺眉拿起筆來,一時間竟是不知道如何落下了。
“侯爺,難道你后悔了?”
母親幽幽問道。
“胡說,本侯有什么可后悔的?”沐容眉間皺的愈發(fā)深刻,卻立刻反駁,“倒是你,林氏,你可想好了?落筆無悔。”
母親臉上露出傷感,點了點頭。“哪怕侯爺不肯寫下和離書,你沐家的大門,我也不會再踏進一步。因為……”
她揚起了含淚的笑臉,“你和你娘,叫我惡心!”
最后幾個字。成功地叫沐容怒氣頂?shù)搅四X門上,不假思索,揮毫便寫下了和離書,又在上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顧嬤嬤看了看他,將和離書呈給了母親。母親看著最后那一行還帶著忿怨之氣的“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幾個字,深深吸了口氣,顫抖著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也按了手印。
我心下大定。
和離書簽下,再到了順天府備了案,母親,就算是徹底脫離了沐家。
母親眼中,有淚光閃動。
“哼,只望你不會后悔!”沐容沒好氣地一甩袖子,直接將母親的淚水當(dāng)做了不舍。冷笑道,“便是后悔……”
“從此后,我是林家女。無論后悔與否,都與沐侯爺無關(guān)。”母親聲音很輕,但卻斬釘截鐵,“我便是落魄乞討。也不會要到侯爺?shù)拈T上。”
“盼你好自為之!”沐容氣沖沖往外就走。
母親在他身后輕輕道,“也盼侯爺嬌妻美妾,心愿得償。”
“你還等什么?這就跟我回去!”沐容朝著我吼道。
我攤了攤手,“父親且請先行一步吧。我自有馬車,這就跟來。”
沐容沉著臉:“我在門口等你。”
說完,再也不留戀,大步出了門。
見他背影消失在門口,母親努力撐起來的堅強外表便悉數(shù)褪去,抱著顧嬤嬤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的姑娘啊!”顧嬤嬤心疼地摟住她,“都過去了,啊!”
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走過去。
“娘。顧嬤嬤,現(xiàn)下不是哭的時候。叫了林管家進來,我有話說。”
顧嬤嬤擦了擦眼淚,親自出去找人。
母親便拉了我的手,有些愧疚,“嫣兒,你真的要回去嗎?”
“娘,我自然要回去的。”我捏了捏她的手心,“您放心,沒人能害得我。您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回到您身邊來,再也不會回去了。”
“你要做什么?”母親蹙眉,“不要亂來。”
我安撫一笑,“您還信不過我嗎?”
正說著,顧嬤嬤領(lǐng)著林管家進來了。
“林管家,您可認得順天府的人?”
我問道。
林管家想了想,“原來的順天府尹倒是認得。如今這位才上任一年多,倒是他手下有位主簿,與我乃是舊識。”
“那真是太好了。”我將和離書遞給他,“您立刻就去,將這和離書到順天府備案。”
想來顧嬤嬤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和他說了母親和離一事,林管家接了過去,并沒有太多驚訝。拿著和離書看了一遍,點頭沉聲道:“小小姐放心,我親自去辦。”
我大覺安穩(wěn)。主簿正是掌管文書,銷注簿籍之事的。有林管家親自送去,相信不用半日便能辦好。到時候,也不怕沐家再后悔生事。
“小小姐可還有別的吩咐?”
我點頭,“替我預(yù)備一輛馬車,我立刻就回永城侯府。再有,明日請林管家親自帶人,去侯府里將母親的嫁妝拉回來。”
轉(zhuǎn)過頭對母親道:“娘,您的嫁妝單子,手里應(yīng)該有一份吧?交給我,明日我會叫林管家對著單子將您的東西都帶回來。”
沐家那些人,吃著母親的用著母親的,還各種?心爛肺想要害母親?
去他的吧!
“到時候,不要撕破臉。”母親囑咐道,“你還要在那府里過日子的。”
我揚了揚嘴角,“不會過太久的。到時候娘可不能不要我。”
林管家表示自己都已經(jīng)明白了,急匆匆離開。
“帶著海棠和忍冬回去吧。到時候,石榴也留在那里幫你。”
母親說道。
我笑了笑,“知道了。娘,這幾天。您要照顧好自己。”
母親戀戀不舍地拉著我的手,淚眼朦朧看著我走出了怡然閣。
海棠和忍冬也趕了過來,海棠還要去收拾包袱,我攔著道:“那里還有很多東西呢,什么都不必收拾了。”
反正。也待不了多久的。
帶著兩個丫頭來到了門口,侯府的馬車果然還沒有走。另一輛馬車上則是老顧在等著,見我出來,忙撩起簾子放下了板凳。
我上了車,還未坐穩(wěn),侯府的車便先行掉頭往回走。
“老顧,跟上吧。”
老顧應(yīng)了一聲,駕了一聲,便跟在了侯府的馬車后邊。
兩處相隔不算遠,又是下雪的天。街上無人,很快就到了侯府。
那邊沐容先行下了車,轉(zhuǎn)過頭,眼睛里看不清是什么情緒,看著我也下了車。才往里走去。
叫老顧自行回國公府去,我一身輕松,跟著沐容進了侯府。
早就有幾個春暉堂的婆子在門口候著了。
見沐容和我進門,立刻迎了上來,先請安行禮,“侯爺,大小姐。老夫人在春暉堂里等著呢。”
說完,往我們身后看了看,見再沒有人了,打頭兒的一個賠笑道:“這大夫人呢,怎么沒有回來?老夫人那里,可是念叨了半日了。”
沐容一眼掃過去,厲色頓生,那婆子嚇得閉了嘴。
“走,去春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