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擦了擦眼角,拉起我的手說道:“這話,我是真的不好開口!只是……”
我靜靜地看著她,張氏在我清冷的目光下,眼光閃了閃,避開了視線。只拿著帕子壓了壓?翼,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后便抬起了頭,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開了口。
“許是嫣兒你也聽說了。我家侯爺自從進了冬后,身上便一直不大安穩。太醫也瞧了,京里但凡有點兒名氣的大夫也都找了,光是苦藥湯子就不知道喝了多少下去,可總也不見好!我這心里,油煎似的!”
“侯爺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不必著急。”我輕聲道。
張氏苦笑,“如今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只是前日,我往成濟寺去上香,正巧遇到了一位高僧。高僧說是侯爺沖撞了什么,須得,辦場喜事,沖一沖就好了……”
我偏過頭,挑起了嘴角看她。
我過了年,才滿十四。蒼凜的女孩兒大多是及笄后才出閣兒。若是家里舍不得,十七八歲后出嫁也是有的。
看張氏這難以啟?的模樣,想來這場喜事,是我相關了?
不過,我可沒有自作多情到認為她是要讓我早早嫁進去。
“夫人。可是侯爺要納新人?”
話一出口,張氏瞠目結舌。
上首坐著的老夫人,竟然給了我一絲贊許的眼神。
半晌張氏才尷尬地笑了笑,否認:“眼下侯爺這樣的身體,哪里還能再叫人家姑娘進來受委屈呢?咱們葉家,可從來不能做那不厚道的事情啊。”
她倒真是敢說話,也不怕將來下了地獄落個把舌頭的下場。
“那……”我假裝羞澀地垂下了頭。
“嫣兒別誤會,你年紀還小,身份又尊貴,往后是東川侯府的世子夫人,怎么能做沖喜這樣的事兒呢?”張氏見我面紅垂首,趕緊撇清,“是……”
“難道是天怡妹妹?”我慌忙抬起頭來,捂著嘴不可置信地看向張氏,“她才十二歲吧?夫人您怎能……”
張氏眼中閃過怒色,蹙眉沉聲道:“不是天怡!”
“哎呀嫣兒,你怎么還不明白呢?”二夫人掩口笑道,“侯夫人的意思,是先給天行納上一房貴妾。只是,因是為侯爺沖喜,這事情也得辦的熱鬧些。這不是么,往后你是天行的正妻,先要與你通個氣兒呢。”
“只是辦個喜事沖一沖,至于圓房……也是你過門后再去抬舉她的。”張氏見二夫人將最不好開口的都說了,連忙補充。
原來,是想大婚前,先行納妾?
蒼凜朝習俗,大戶人家的少爺未曾大婚前,有一兩個通房丫鬟倒并無不可,然而。卻不能養出庶長子庶長女來。畢竟,庶長嫡幼乃是亂家之源。
但婚前先要大張旗?納貴妾的,倒是聞所未聞了。
我猛然抬起頭,似是驚訝,又似是惱怒地看著張氏。
張氏忙要拉起我的手。聞言安慰道:“好孩子,你只放心,真的只是為了沖喜,才會如此行事。否則,咱們家又豈會做出這樣不合規矩的事兒來呢?”
說著眼圈發紅便落了淚下來。“但凡有一點兒別的法子,我也不會這樣做。”
她又抬出了東川侯的病情來,嘴里說著無可奈何,卻處處暗指著孝道來壓制我。若我不同意,便是絲毫不在意東川侯的死活,哪怕傳到外邊去,也會被人詬病的。
倒真是打的好主意呢!若沒有經歷過上一世,只怕我都要傷心死了!
我掐了一下手心,逼出了兩滴眼淚。
“天行哥哥,也是這個意思嗎?”我低聲道。
張氏一怔,靜了一會兒才說道:“為了侯爺,他這做兒子的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嫣兒,你的意思呢?”一直沉默的老夫人開口了。
她看著我,沉聲道,“你與天行有婚約。雖然尚未成親,然而納妾一事來問你,也是侯夫人知禮。愿不愿意,你只直說就是了”
這樣說著,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我知道,她這是要我拒絕。
東川侯也是在朝中有實權的人,雖然不如晉陽侯那樣是一部尚書,也比沐容強了許多。
我若嫁進葉家,那便是兩個侯府的聯姻,對沐家自然只有好處。日后有了子嗣,更是葉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兩府關系將牢不可破。葉天行少年成名,有大好前途,怎么看,也都是一門好的助力。
然而他年紀本就比我大了三四歲。若是貴妾先行進門,攏住了他的心,等我及笄后便是嫁進了侯府,又能不能爭得過那貴妾還不好說。若是貴妾再生個一男半女出來,這門聯姻,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因此,老夫人希望我能直接開口拒絕貴妾先進門。
我只當沒看見,垂下了眼簾,極小的聲音問道:“不知夫人,是要納哪家的女孩兒?”
“這……”張氏擰了擰手里的帕子。支吾了兩聲,訕笑了一下,才頗為愧疚地說道,“是我娘家的侄女兒,名喚秋容,秋天里才進京來,你們還沒見過呢。”
停了一下連忙又說道,“嫣兒你只放心,秋容這孩子比你大了兩歲,然而以后等你進了門,也是要叫你一聲姐姐的。再者,她性子軟和,嘴頭子也笨拙,絕不會做出什么爭寵的事情來。郴州張家,雖然比不得京城這些勛貴來的顯赫,也是知道禮數規矩的,絕對不會養出輕狂浮浪的女孩兒來……”
“呵呵……”
我低低地笑了起來。
“嫣兒?”
張氏眉頭皺起,聲音也有些冷了,“我說了半日,無非都是為了侯爺身體著想,你又尚未到成親的年紀,只能委屈了秋容。嫣兒你知書達理的,不會不答應吧?”
“若是我說,我確實不答應呢?”
我抬起了眼簾,彎起嘴角,“從未聽說過,正室未娶,先要大張旗?納妾的道理。也沒有聽說過,要用兒子納妾給老父親沖喜的典故。”
的確,長輩病重,晚輩成親沖喜的事情在蒼凜不算少見。然而這用納妾沖喜,不但見所未見,簡直可以說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妾是什么?立女,通買賣。再是貴妾,也是個半個奴才而已!
用妾來沖喜。不知道是侮辱那生病的,還是怕那生病的死得慢了。
張氏露出不虞之色,卻還是耐心道:“你還小,聽到這事情,心中難過。我是知道的。只是孩子,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更何況是為了侯爺不得已而為之呢?世間女子,都是這么過來的。等到經歷多了,也就不難過了。這正室大婦該有的胸襟,還是要有的!”
嘴里這樣說著,竟還想拉住我的手來表示一下自己的慈愛寬和。
我站起身來,避開了的手,張氏臉一沉,不悅道:“怎么。莫非你竟不愿意么?”
轉頭看老夫人,“老太太,您說呢?”
老夫人緊緊皺著眉頭,半晌才道,“若叫我說。自然也是不愿意的。只不過葉侯身體為重,不如,將嫣兒和天行的婚事提前,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只是圓房要等到嫣兒及笄后。”
“不行!”張氏冷冷道,“要納秋容沖喜的事情,侯爺,秋容,我大哥一家都已經答應了。若是反悔,叫秋容怎么做人?叫我娘家如何看我?張家就算不顯赫,也不會這么被人欺負的!”
冷厲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沒了方才的慈愛,只有不屑和譏諷,“張家女孩兒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做貴妾已然是委屈了。只是事出從權罷了,否則以張家聲望,秋容什么樣的人家嫁不得?靈嫣,我今日來,只是通知你一聲的。你點不點頭,也是這個樣子。”
“好一個有聲望的人家,好一個規矩的小姐。”我看著張氏笑了,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夫人口口聲聲都是規矩兩個字,靈嫣大膽,倒要問一聲,規矩的人家,就是千里迢迢送了女兒來上趕著做妾?規矩的人家,就是把自己的親侄女給兒子做妾?這哪門子的規矩?”
“你莫要張狂!”張氏霍然起身,深吸了口氣,冷笑,“沐靈嫣,我好好兒與你商量,你非要如此冥頑不靈?你可知道,單是你方才的話,我就能用你不孝且嫉妒來退了這門親事!”
第三更到啦,我在想,要不要去繼續寫一章呢?忽然覺得卡在這里,看著張氏好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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