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輸了!”半小時後,我得意洋洋地看著他手中紅心Q,“我是KING !”
對面那人也不答話,只是對著我輕輕一笑,眉頭都不皺一下地把第三杯長島冰茶灌下肚去。他似乎有些喝多了,搖搖晃晃地把一摞撲克牌攤在我的面前,“讓我來猜猜你的心思。”
我選了一張牌攥在手裡。他幾乎連眼皮都沒擡,“是方塊10。”
“再猜!”我有些不服氣,又選了一張黑桃皇后。
不幸又一次被他言中。莫非他有透視眼不成?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又低頭看牌。牌是酒吧裡的撲克牌,沒有什麼記號,他連眼鏡都不曾有,更不用說透視了。
“不要找啦。”他輕笑道, 那雙墨色的眼睛一瞬間透露出無盡的誘惑,“誰叫我們心有靈犀呢?”
什麼心有靈犀,分明是你在搗鬼。我有些氣惱地看著他,卻一瞬間覺得自己心跳過快,幾乎要腦溢血發作。
他伸手從口袋裡翻出那張紅心Q,放在脣上輕輕一吻,“你是我心中的王后。”
紅心Q 停留在半空中,對面是他似笑非笑的一張俊臉。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這從一開始就預備好了。
這世界上從沒有那麼多的仙女教母來創造童話,正相反,在每個陰影裡都有吸血鬼和狼人。
“歡迎,我的國王。”我伸手接過那張請帖,像是獻祭般,在上面留下深深一吻。
那男子的笑容在一瞬間生動起來,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向我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砰!”一杯綠色蚱蜢嘩啦啦地從他的頭上流下來,瞬間將德古拉王子變成了綠巨人。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凳子飛快地上了桌,將桌上的酒杯打了個粉碎。
這怎麼還有打羣架的!我慌不迭地跳起來,那些玻璃碎片幾乎貼著裙子就飛了出去。被這一嚇,我的酒算是徹底醒了。眼前哪還有別人,分明是葉景明怒氣衝衝的臉。
你個被警察通緝的嫌疑犯,這麼大張旗鼓地出來,真的好嗎?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那個倒黴蛋捂著頭躺在地上,一臉的痛苦。他的朋友見情況不對,抄了桌上的酒瓶就過來了。
“找死啊!”他吼叫著掄起了瓶子。葉景明也不躲,只是兩隻手插在褲袋裡,仰著頭,對著他冷冷一笑。
年輕人一怔,見他如此篤定,那隻高舉酒瓶的手不知不覺地軟下來。人羣裡估計是有誰認出了葉景明,忙不迭地拉他過去,悄悄說了幾句什麼。那人的臉色驟變,整個人的氣勢在一瞬間就垮了下來。
葉景明哼了一聲,拽住還在發愣的我,推開了酒吧的門。
天上還下著雨,小巷子裡污水橫流。兩個人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著,此時我的腦子有些清醒了,突然一想起這傢伙急匆匆趕回來,很有可能就是爲了蘇家的事,說不定還是爲了和許一梵結婚,心裡又惱了起來。
“你放開我!”我發著脾氣,使勁地把手往外抽,“誰要你來多管閒事?”
他停住了腳,緩緩地回頭看著我。我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於是說話也有些結巴,“你要幹嘛?”
誰知他一把攬住我的腰,下一秒就趴在他的後背上了。
“蘇鬱芒怎麼連你都管不住了?”他一邊走著,聲音裡閃過一絲挖苦,“你最近又胖了。”
胖你個頭!那叫豐滿!我氣得渾身亂戰,實在分不清這兩句話哪個更傷人。於是我也沒什麼好聲氣,“你還是快回家的好,這要是讓許大小姐看到,可就說不清了!”
我說的本是氣話,誰知他手一滑,我幾乎從他背上摔下來。這次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兩手乖乖地摟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一動不敢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我隱約聽到他發出了幾聲輕笑。
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
現在估計是後半夜了,兩旁的小店鋪都已經上了門板,偶爾的一兩點燈火是準備食材的早點鋪子。多年以前,那個叫趙黎的少年也這樣載著我穿過萬籟俱寂的小巷。而今落的依舊是相同的雨,卻再沒有一人可以伴我度過這漫漫長夜。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貼著衣物體會他的溫暖。回來了就好啊,管他是爲了誰呢。我永遠忘不了在蓮華寺他爲我拔槍的樣子。就當他是有苦衷的吧,哪怕我們永遠都不能在一起,這樣,也就已經足夠了。“我要是你啊,纔不來上班呢。"隔壁辦公室的女孩子,低頭輕掂百合花深嗅香氣,”真是好看啊,這是野獸派的永生花吧?“
我沒有回答,手心死命地揪著一片玫瑰的花瓣。自從那天和蘇鬱芒在醫院分別後,他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般消失了。只是每一天的清晨,我都會從快遞小哥手裡得到大捧的玫瑰永生花。那些美麗而沒有生命的花朵,一朵要頂百朵鮮花的價值。一如我和他的感情,無非是回憶的殘骸……
這幾天蘇氏的情形不容樂觀,蘇三估計也是處境艱難。顧懷之還在被審查,蘇夫人在醫院躺著。有那麼一大家子上躥下跳的親戚虎視眈眈。也許蘇夫人說的對,我確實不適合他。
然而接到安以寧的電話,還是大大地出我意料。
“我妹妹想見你。”他的聲音明顯地發虛,“你能不能來長州一趟?我出機票!”
“你妹妹?”我有些疑惑,安以寧我認識,蘇三的朋友。可是那又與我有什麼關係?還扯上他妹妹!
“是這樣。”安以寧嘆了口氣,說道,“蘇三就在長州出差,但我覺得,你有必要來一趟。”
飛機緩緩地停在機坪上,我來的不是時候,天上正稀稀拉拉地下著雨,活像一張哭喪著的女人臉。這次來得急,連行李都沒有拿一件,只是手裡揣著個破華爲。
我明白他的意思。看來蘇三同學在這邊是又有了新歡。至於這位叫安以寧的爲什麼這麼好心,尚待論證。不過我覺得,他沒有必要騙我。畢竟是大家出身,騙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子,又有什麼意思?
安以寧的車停在地下負一層B7,一下電梯我就走蒙了眼。這裡信號極差,關鍵時候手機滴的一聲斷了。“你在哪兒?”本來心情就不好,這下更覺得心急火燎,正急得在原地打圈子,前方的車燈亮了起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傢伙站在那裡,對著我死命地招手。
“沒想到你還真來了。”他笑的樣子有些心虛,“到時候可別說我叫你的。”
“放心,”我一把拉了車門坐下來,“蘇三呢。他在哪兒?”
“你還真是急。”他瞅了我一眼道,“這會子一準在花歲月。”
花歲月原是一片明清官宦的宅院,後來在這三進三出的基礎上引了水挖了池子,又種了些喬木,坐了石燈籠。這天的月亮非常的好,原本可謂奢華的雕樑畫棟,居然也有了另一番小家碧玉的風情。
這種人工園林都很注重隱私,我在前臺領了號牌,那個老闆不住地對著安以寧點頭哈腰:“安少喜歡的太平猴魁已經備下了,全是您最喜歡的。。。”
服務員引著我們踏過小橋,又穿過吊著琉璃風燈的長廊,在燃著迦南香的菩薩供桌後轉了彎,方纔在一座小樓前挺住腳:“安少,到了。”
開了門,裡面依舊是幽靜的。腳下繡著花草圖案的毛毯一踩下去,那些柔軟的雪白獸毛便不留痕跡地埋沒了腳面。安以寧顯然對這裡熟稔得很,他引著我一路向前,對旁邊兩側厚重的雕花木門看都不看一眼。
我默默地跟在他後面,這走廊幾乎靜的有些嚇人了,只有下面門縫偶爾一閃的燈光說明裡面有人。顯然,那走廊盡頭是他目的所在。
一盞水晶燈映得人都睜不開眼,鋪天蓋地涌過來的除了金色還是金色。葉景明歪在一張翡翠綠皮製長沙發上,旁邊幾個人也是昏昏然的樣子,其中一人正枕在會所公主的大腿上,而那個有著乖巧尖下巴的女孩子正一下下地撫摸著他的後背。 墨藍方形水晶玻璃桌上擺滿了或倒或歪的高腳杯,幾個酒瓶已經空了,正稀稀拉拉地沿著桌腳往下滴著血一般的酒液。
顯然我只是趕上了這場狂歡的末尾。我的腳步極輕,可葉景明還是察覺了,忽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怎麼是你?”他問道,晃悠悠地扶著沙發靠背想要站起來,“誰帶你來的?”
我沒說話,而是像尋找一根針一般,在每個角落裡尋找著蘇三。突然有那麼一刻,我非常地不想找到他。這房間很大,沙發邊一架高及天花板的雞翅木博古架上擺著些青花甜白之類的瓷器,青銅鼎裡,一把沉香細細地燃著,混雜著空氣中香水的氣息,薰得讓人直喘不過氣來。
“你別過去。。。”葉景明衝過來,想要阻攔我。可是太晚了,我看到露臺上,在蔚藍深海之上紗簾之前,蘇鬱芒手裡端著個高腳杯,他身旁的女子身著一件露背淡紫連衣裙,鬆鬆垮垮挽著的頭髮上插著一朵雪白的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