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南陵盱眙是在去芋圓宮和婉陽宮的分岔路口。
只是他們之間仿佛多了什么。
并肩走在石道上,都沉默著,穿過草林,青檬拂來垂掉下的槐樹綠色,蔥綠色的葉子,綠色的衣服,綠色的頭飾。
她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她停住,他亦不遠(yuǎn)不近地停住。
青檬忽然轉(zhuǎn)身:“不是我下的毒,你怎么就不信我?”
她悲戚地盯著他,期望地盯著他,想要她把自己看穿。
“我沒有不信你。”他淡然道,眼中看不出一絲表情,心里千言萬語,不舍,心疼,思念,一直折磨著他,仿佛千萬只螞蟻在心里啃咬。
只要這一句就能讓青檬盡數(shù)瓦解。
“既然你信我,為何不來看我,難道你不知道我最想見到的人是你嗎?”青檬已經(jīng)緊緊抱住他,小手忍不住輕輕敲打他的胸膛,雖然知道他是萬不得已才扔下自己十幾日沒管,但性子上來,自己都難以發(fā)現(xiàn)。
雖只是輕輕敲打,南陵盱眙已經(jīng)需要努力克制悶哼出來的沖動。
他輕輕回抱著她,任她打著,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心里舒服些,因?yàn)樗呀?jīng)沒有其他辦法讓她心里舒服,這點(diǎn)疼痛算什么,青檬好似永遠(yuǎn)不滿足,不停地敲打著,也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里舒坦些。
桑雨看著縱橫交錯(cuò)枝葉間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的一舉一動,憤恨卻不敢聲張,轉(zhuǎn)身朝石階上去。
皇太后震怒了:“你不是說這次辦法萬無一失嗎?不是說那丫頭真瘋了嗎?難道你連哀家也敢騙?”
齊公公不敢再說一句,本以為借刀殺人萬無一失,沒想到最后只找個(gè)一個(gè)替死鬼,還被那丫頭裝瘋賣傻蒙混了。
隨即,皇太后沉重道:“這件事暫時(shí)放下了。”
憶起南陵靖璽憤怒的警告,不僅不當(dāng)她是母親,就連太后這個(gè)身份也完全不存在,皇太后心里越是憤怒難擋。
青檬終于離開他的懷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埋怨你,我只是……”
南陵盱眙溫和地看著她,仿佛要看到一個(gè)世紀(jì)那么久。
“我喜歡這樣的青檬,可以對我撒嬌,對我哭鬧,而不是在我面前堅(jiān)強(qiáng)得連保護(hù)的機(jī)會也沒有。”
突然聽到他這么直接的表白,青檬從不害羞的臉上突然紅了,滾燙,她連忙伸手捂住面頰:“我才沒有哭沒有鬧,更不會撒嬌,你誣賴我了。”
忍不住偷偷看南陵盱眙一眼,對上他溫柔而寵溺的笑臉時(shí),青檬愣住了,木訥地看著他,像是一輩子也看不夠,他的笑容包容了一切,天地萬物都已經(jīng)失色。
待她神游回來時(shí),他仍看著她,青檬覺得臉上吱吱地?zé)珌G臉了,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看自己家夫君有什么好臉紅的,但偏偏又紅又燙,再不開溜就來不及了,想也沒想,扭身就朝芋圓跑了。
看著她難得一見的羞澀,南陵盱眙心情大好,握拳扶住嘴巴咳嗽兩聲不緊不慢地追上去。
青檬抱歉道:“太妃娘娘對不起,若不是我……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差點(diǎn)害娘娘丟掉性命。”
芋太妃慈祥地安慰她:“不怪你,宮中本來就是這樣。”
青檬越發(fā)覺得對不住她,眉眼間難掩的悲傷和仇恨。
離開芋圓宮時(shí),青檬淡淡道:“呂靜婉膽子小,而且害太妃娘娘,陷害我,對于她一點(diǎn)好處都沒有,難道你真相信是她做的?”
平靜的談話,卻悲痛無邊,這么輕而易見的道理,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來掩埋。
“兇手已經(jīng)找到,就不要再追究了,我保證這樣的事情以后再也不會發(fā)生了。”南陵盱眙沉痛道。
“兇手?明明就是被別人逼的,難道你也是這樣的人,別人的生命難道就不是命,呂靜婉她只是一個(gè)替死鬼。”青檬猛地推開他,難道就沒有公平可言了嗎?難道事實(shí)真相只是一個(gè)替死鬼就可以掩埋了嗎?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只有這樣方能換你平安……”南陵盱眙還想說什么,青檬已經(jīng)不愿再聽,她堵住耳朵,“我不聽,我不想聽。”
她朗朗蹌蹌退后幾步,悲痛欲絕,想不到他竟然用別人的生命來掩蓋事實(shí),這就是皇宮吧!這就是宮廷中的黑暗,難道要一輩子都這樣,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沒有對錯(cuò)只有強(qiáng)弱,青檬,你不適合這里。
“我一定會查出真兇。”青檬用力抹眼睛,“我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青檬……”南陵盱眙一怔,欲拉住她,青檬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了。
回到婉陽宮,青檬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喝著亦靈端來的濃茶有些神游天外。
西影道:“公主,今早我想起來我們做糕點(diǎn)那天在廚房時(shí),碰到一個(gè)從未見過面的廚藝,剛開始她說她是廚房那邊新來的廚娘,我當(dāng)時(shí)并沒有在意,今早想起來去那邊問時(shí),他們都說并沒有新來的廚娘。”
青檬手里的茶杯猛地一晃:“還記得她長什么樣子?”
“當(dāng)時(shí)只看到她側(cè)面,什么都沒看清,記不住了。”西影懊悔當(dāng)時(shí)怎么那么大意呢!
青檬也有些惱怒,好不容易有點(diǎn)線索,不過至少證明里面還有其他人:“她身上有沒有什么特征?”
西影仔細(xì)想想,有些膽怯:“不記得了。”
青檬恢復(fù)臉色:“總會浮出水面的。”
亦靈不解:“公主,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就是好奇。”青檬隨口道。
西影猶豫道:“公主,最近我聽了宮里的一些傳聞,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有什么不當(dāng)講的?”青檬道。
西影道:“其實(shí)以前盱王爺一直愛的女子是槿夫人,最近又聽芋圓宮那邊多事的丫鬟們談及盱王爺,好像和公主成親的時(shí)候也要同那位齊雨含姑娘成親。”
咣當(dāng),青檬手里的茶杯砸個(gè)粉碎。
西影抖著身子不敢動,其他人也不敢動。
大家都想告訴她,卻又不敢說,最后只好猜石頭剪刀布,西影輸了讓她說。
西于抖著聲音道:“不過這些都是傳言,也不一定是真的,公主你不要想了。”
青檬忽地起身,匆匆跑出去。
西影他們以為她受了刺激,不知道會去哪里,連忙跟上去,最后西于拉住西影:“快去告訴皇上,若是公主想不開……”他嚇得不敢再說話,氣得直跺腳,這件事本不該這么沖動說出來的。
眼見南陵盱眙的略憔悴的身影緩緩出城門,青檬扯緊馬鞍,她本就不會騎馬,忽然一扯,胯下的馬仿佛受了驚嚇,抬起前蹄撕吼,青檬被驚叫一聲被騰空摔去。
頓時(shí)一片混亂。
雖未看到馬背上的人,但南陵盱眙總感覺是她,悠地臉色發(fā)白。
青檬以為就要命喪于此了,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死亡來臨。
只是預(yù)想的死亡并沒有降臨,就是疼痛的也沒有感覺到,只覺得自己被誰抱住。
緩緩睜開眼,對上溫和的眸子:“你不是出城了嗎?”
“嗯。”他并沒有多言。
青檬還斜斜地巴拉在他溫暖的懷里,南陵盱眙扶住她免得她摔倒。
對于他一個(gè)嗯就沒有下文的話很不滿,總要關(guān)心一下她為什么會在這里,在這里做什么,差點(diǎn)摔下馬背,差點(diǎn)死掉一點(diǎn)都不關(guān)心……越想越是生氣,用力推開他。
南陵盱眙不料她會突然出手,腳下不穩(wěn),朗朗蹌蹌向后退去,最后才站穩(wěn)。
隨之,只聽拍一聲,青檬臉上火辣辣的疼。
桑雨憤怒地瞪著她:“你這女人太不要臉了,王爺救了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恩將仇報(bào)。”
青檬心里本就惱怒,在加上一直看她不順眼的桑雨,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扇她巴掌,是可忍孰不可忍。
青檬也一巴掌扇回去:“是你不要臉還是我不要臉,我是王爺?shù)奈椿槠薅阒皇且粋€(gè)丫鬟,不就是因?yàn)槟阆矚g王爺嗎?那還得看王爺喜不喜歡你。”
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桑雨越加憤怒:“你一心自以為是,你知不知道王爺他……”
“桑雨夠了,本王的事不要你管,回去。”南陵盱眙怒吼道。
桑雨看他一眼,瞪青檬一眼,委屈憤怒地轉(zhuǎn)身跑了。
她每天偷偷跟著他的身影跑出城,直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她不求他能看她一眼,只求讓自己看著他,桑雨眼睛吧嗒吧嗒流下,如密密麻麻的珠簾,一路奔跑著不知道要在哪里停下。
南陵靖璽一直騎在馬背上,靜靜看著人群中的人。
本來他看到被馬撞飛的青檬本已經(jīng)出手準(zhǔn)備接住她,南陵盱眙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接住青檬,好似根本沒有看到他,南陵靖璽心下震驚,飛身上馬本準(zhǔn)備離去,不料突然從人群中擠出一女子,憤怒地一掌落在青檬臉頰。
女二號離去,戲也就再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人群散去,青檬道:“聽說……”
她本以為可以理直氣壯若無其事地問出來,但話到嘴邊卻再不能裝作若無其事,低下頭輕輕道:“你真要娶齊雨含?”
“本王也會娶你。”他淡定自若道。
青檬猛地抬起頭:“你是什么意思?”
“本王不可以只娶一個(gè)女子,齊雨含深明大義,懂得遵從三從四德,相夫教子,決不會如你這般刁蠻任性,本王為何不娶?”不能繼續(xù)裝作沒事,也不愿再看她。
青檬暮地愣住,腳下仿似訂了釘子,一動不能動,心也仿似停止跳動,想要想明白一些事情,又好似無法思索,不知道如何才能思索。
“齊雨含本王是要娶的,若你不愿和別人共侍一夫,本王不會逼你,自會與皇上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