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跟在後邊,虛己看見領著那三五個人走近小院的是一個緋衣少年,儀態於無言中自有一番不凡的風度,顯然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正揣測著這少年的身份,也不知路邊哪個走過的人“咦”了聲道:“這不是薛家的大少爺嗎,怎麼往這破巷子裡跑了?”
薛家大少爺,不就是薛廷麼!薛家老爺被黑羽刺殺的事情,虛己早上也聽說了,因爲這薛員外是林惜妍的叔叔,虛己便也多少了解了些,這期間自然少不了薛廷的名號。想來這薛廷可是惜妍的青梅竹馬,虛己便忍不住拿他跟自己比較,如今見了,雖然只是月影下的匆匆一瞥,但薛廷那相貌是沒得說的,再加上他的家業,更能甩虛己好幾條大街了。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虛己暗暗掐掉自己的胡思亂想,看著薛廷帶人進了小院子,也不知是去幹嘛,該不會是找楚湦去的吧!真要那樣可就麻煩了,本來在杭州抓個蕭家的小少爺就費了大半條命了,這下楚湦原是個窮算命,無依無靠的,順手帶走誰都不會在意,可一跟江山的薛家扯上聯繫,那想要帶他回魘月估計又是牽一髮動全身了。再說這薛家跟惜妍又算得上親戚,到時指不定又得跟她對上,那還真就是命途多舛了。
薛廷一行走進院子良久,虛己心裡默默祈禱著他們不是找楚湦的。倏然,院子的門毫無徵兆地開了,走出的是單獨的人影。虛己暗鬆一口氣,楚湦終於肯出來了,然擦亮眼睛一看發覺不對,那走上街道,沉默垂頭的人哪裡是楚湦,分明就是陸聿,陸悅笙的弟弟啊!
陸聿沒有看見巷影中的虛己,轉身往幽巷的更深處走去,腳踏在溼漉的石板上也沒有一絲聲響。
這陸二少是要去哪?虛己跟著陸聿走了兩步,但又自己擔心一走開,楚湦就趁機離開了。可江山縣裡頭定然還潛藏著黑羽的刺客,他們昨日刺殺陸聿不成,哪裡會善罷甘休,雖說陸聿也有虛晴和虛覺保護,可這深更半夜,到時陸聿若有了危險,他兩人能不能及時趕到還是未知數!
在原地猶豫了片刻,虛己咬了下嘴脣,只得放棄楚湦這頭,向陸聿追去。
虛己的確沒有擔心錯,陸聿幾乎是一走進深巷的陰影,便落入幾道鷹隼般的視線中。利用夜色隱藏身形的刺客迅速報告情況,離這最近的煞羽聞訊目光一凜。
作爲黑羽的“五羽”之一,煞羽有著健闊的身軀,若不穿夜行衣走在街上,沒人會將他與飛檐走壁的刺客相提並論。然事實上,除了可拔千鈞的力量,他還有著與體型毫不相搭的敏捷動作,另外與普通的刺客相比,他還懂得本靈運轉之道,在介區中能利用靈力大大提高自己的力量,大有橫掃千軍之勢。
然不足的是,煞羽的性格中總有些莽撞的因素。昨日聽說要帶回地牢作爲材料的陸聿竟在半路被區區兩人劫走,他除了冷笑小晚一個弱女子難成事外,心中更是鬱積了一股怨氣。正在這當兒聽聞陸聿又回到江山小縣了,他立刻便來了勁,雖說崔間毅白天已說過要暫停黑羽刺客團的一切活動,他卻顧不了這麼多!在煞羽心中,只有把這被劫走的陸二少再搶回來,才足以雪黑羽之恥,何況現在陸聿僅是一個人,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若白白放掉,就實在太可惜了!當機立斷,煞羽趕緊親自帶上了一個小組的刺客追趕陸聿的腳步。
趁著月色,虛己感覺走過的小巷有些似曾相識的味道,而陸聿仍默然地向前走去,剛被斜月照亮的身體被樹影一遮,又變作黯淡了。
就在這時,隔牆傳來一陣瓦片被踩過的聲音。虛己的墨瞳微微一轉,取出面具罩上了臉龐,緊跟陸聿的腳步變得謹慎起來。
在月光與梧桐樹影的交界處,陸聿終於停下了頹廢憂鬱的腳步,在他面前不是別的,正是他已然毀掉的家。
原來陸聿深更半夜走出來,爲的卻是再看一眼自己的家呀!
聽聞輕踩瓦片的窸窣聲逐漸停止,虛己趕緊翻上陸家宅院的高牆。這時陸聿也已進了宅院,虛己尋覓著隱在夜色中的人影,擡頭卻看見陸聿正站在大門對著的空蕩庭院中,孤瘦的影子落在地上很沉,可卻又像隨時會被寒風吹離地面。這個宅院,對虛己來說僅是個舊園,可對陸聿來說卻是故園,往日的記憶已灰飛煙滅,留下的只有滿地黯淡。
虛己的視線竟在陸聿身上停住,陸聿那張被月光照亮的側臉,目光是低垂的,嘴脣緊閉成一條線,像是用錐子刻在青石上一樣,永遠也扯不開——一如傳言中的那樣不屑言談。
陸聿動了,他向偏僻的小院走去,虛己記得那是書房所在的位置。狹窄的路上,一旁是燻黑的樹林,一旁是殘破樓閣,陸聿一直低著頭,目光裡沒有慚恧,也沒有惋痛,有的只是一份蒼白與麻木。彷彿三年前,當他哥哥和父親相繼去世後,這座大而空的宅院就已經沒了,只是一堆用冰冷的石頭和木頭疊起來的東西,什麼時候被燒掉,都沒什麼區別。
黑羽的刺客遲遲沒現身,虛己跟著陸聿進了小院,整個院子雖然面目全非,但也沒有到夷爲平地的程度,不過那個書房卻成了一堆炭木,只依稀保留著房子的輪廓,像是一陣微風吹過,就會倒塌一般。
陸聿走進書房,未幾,推門出。虛己不知陸聿走進這隻剩廢墟的書房做什麼,或許是想找什麼,或許只是站在以前的地方,想些以前的事情而已。陸聿又站在書房前沉默了片刻,隨後拭了下眼角,轉身遠去。他並沒有就此離開宅院,而是又來到一間小倉庫,這下他沒有多想就進去了。
倉庫受到的侵襲就少了許多。虛掩的門時不時地將陰影推擠出門縫。虛己不知這下陸聿又想幹什麼,可見陸聿進了倉庫後就沒有動靜傳出來,虛己趕緊湊了上去,指尖在門上一點,一縷幽風就代替他將門推到了盡頭。
倉庫其實很小,靠著牆堆了許多雜物,應該是許久不用了,像石頭固定在了地上,有慘白幽微的月光打在上面,露出詭異的輪廓。沒有陸聿的影子,不過虛己很快就發現他進了一個暗門,腳步還在不遠處敲動,聲響依稀可聞。
虛己突然感到這和琴山下村那個範騫的家很像,果然當他推開暗門時,就如出一轍地看到向下延伸的樓梯。
可這份感覺當虛己接近樓梯的盡頭時便倏然變調,同樣很熟悉,然……虛己也說不清楚的感覺,似乎突然從範騫的地下室轉到那對兄弟的竹閣前了。
隔著鏽跡斑斑的鐵門,虛己聽到陸聿在裡邊的腳步聲,還伴著些隱隱的**聲。虛己將門推開一條縫隙,只見陸聿正半跪在地,像被什麼緊箍住了頭。正當虛己忍不住要上前去問怎麼了,陸聿卻猛地轉身看來,虛己連忙將門關緊。
再推門的時候,陸聿又不見了。虛己想知道是什麼讓他那樣痛苦,可陰暗的地下室不堪一個掃視,除了幾個破舊的櫃子,什麼也沒有。虛己低下頭,一灘早已發乾的血跡讓他驀地怔住,他想到小雨所說的話,陸悅笙是在家裡地下室自殺的,難道就是這裡?
第九十七章 夜影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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