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時趕到的靈澈團與魄獵道卒交錯一處,錚琮聲清脆入耳,火把散落一地,在人影中撲騰不定。
秋曉桐站在亂塵之外,似乎被她的平靜所感染,臨近身畔的秋葉竟沒有被一旁的喧囂所驚動,而是垂直地飄落地上。
眼看虛己他們已走遠,曉桐望著明月照亮的溪流,在青梧身后道:“青梧大哥,只要得到冷漠之暗就行,別做沒必要的糾纏。”
阿勇不由一愣,先前還沒留意這個一直站在邊上的女人,原本以為青梧才是對方的頭領人物,然此時聽到她說話的語調,清婉卻不失威勢,立刻讓他的注意力轉移了方向。阿勇避開青梧,長劍試探性地向曉桐挑去。
曉桐睨了阿勇一眼,身子像被劍風吹起一般飄遠,落到路畔的溪流上,除了幾縷漣漪,竟連水花也不曾驚動。見此,魄獵的道卒們竟也無戰意,迅速往山林中奔走,轉眼間就全沒了蹤影。
“搞什么東西啊,怎么又都走光了!”形勢轉變太快,阿勇一時間都還反應不過來。正斗得火熱的弟兄們齊刷刷地看向他,等待進一步指示,他看看小路下的溪水,又看看道卒們散去的山林,斷眉一繃,揮手喝道:“咱們快點去幫小姐!”
一行人往路旁躍下,不過惜妍離去已有段時間,而這里地勢復雜,想找個人又談何容易?阿勇涉著溪水奔跑,卻也知道自己是沒辦法第一時間趕到惜妍身邊了,只好祈禱魄獵沒在另外地方埋伏人手,至于那個秋曉桐,阿勇覺得她即使再厲害,終究也只是一個女人,倘若真動起手來,惜妍與虛己聯手,應該不成問題。
此時虛己和林惜妍已然跳上溪流對岸,雙腳一片浸濕,他們卻絲毫感受不到,只顧在月華落霜的田埂上奔跑。虛己那可惡的腳傷又在這節骨眼上襲來,有時被晗玉扯了一把,身形就打著趔趄向旁傾了傾。惜妍見狀便抓住虛己的另一只手,直到喧囂的聲音遠去不見,他們才逐漸放慢腳步。
田地的盡頭接著一條斜坡,往上就是黑魆魆的大山,遮蔽月色的陰影與一旁的茂林連成一色,使得斜坡像是一道大門,隔絕著月光與黑暗。
翻過斜坡,惜妍摸了下微燙的臉,自嘲地笑道:“原本是來抓你的,卻沒想到還要跟你一起跑。”虛己道:“是不是從小到大,又沒人這樣陪林大小姐這樣跑啊?”聞言,惜妍淡紅的唇角微微一抿,可一看見虛己直視自己的炯炯目光,她不由地低下頭,連忙把手從他的手中抽離。
虛己也放開晗玉的手,四下環顧,只見身旁排列著嶙峋怪石,覆著虬龍般的枯藤衰草,儼然像一道延綿不斷的高墻。惜妍往前走了幾步,指尖不經意地觸上巖石,冰寒之感像電亟一般,讓她猛地抽回手。周圍浸滲著一股陌生的詭譎,給人以禁縛的感覺,除了原路返回,就完全不知該走向何處。
“這地方本小姐也沒來過誒。”倘若不知道路,就沒法將晗玉送回去,前方陰森一片,惜妍也不敢貿然涉足,但往回走又有可能再次撞上魄獵組的人。
沉思間,冷月倏然漏進了黑暗,打在惜妍的側臉上。她沿著月色看去,只見巨石堆砌的高墻矮了一段,像是被巨斧劈過。清輝漫過山林,落下星星點點的光斑。惜妍凝滯了片刻,呼出的白氣又撲回到臉上,漫開雨絲般的微涼。
“這地方有點不對勁。”
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惜妍轉身看到晗玉正凝著眉,那張淡漠的臉劃著一條條冷光,顯得黑白相間,不禁使人怵然,她才抓起晗玉冰冷的手,“小玉,怎么了?”
晗玉不答,只有輕微的顫抖一道道滲進惜妍的手心,她只好向虛己投去求助的目光,“路路,他……”
虛己示意她別說話,輕聲走來,往月光照來的方向望去。他看了眼吐氣如蘭的惜妍,隨后也向前呵了一口氣,白茫茫的水霧微微一顫,便向他吹回來。
這說明前面有風吹來,但前面不應該是冰冷堅硬的石壁么?
虛己徑直走到石壁之前,緩緩將手伸直,手掌沒進了如瀑布般垂落的藤蔓,他回頭看向惜妍,“這里有個山洞。”
說著,虛己掀起藤蔓,一只腳踏進了洞口。惜妍剛想叫他別進去,然蕭風乍起,萬樹千聲凄然若嘯,頓時讓她心魂一悚,想要找個地方躲避,她拉著晗玉,可晗玉的手卻顯得僵硬無比。
晗玉靜靜望著藤蔓后的山洞,仿佛聽見有呼喚聲從里面傳來,而這種呼喚敲動他內心深處的同時,又帶給他一種無法言表的害怕。
步入洞口,惜妍從挎包中取出火折點上,前方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通道。洞里不似外邊那般愀愴幽邃,可空氣卻很潮濕,地上還有淺淺的積水,滴水的聲音一路延續。
通道中央堆了些石塊,想必因為年久失修,從頂部落下的。走到這里,虛己便接過惜妍手中的火折,在最前面開路。惜妍抓起晗玉的手,叮囑他小心腳下的石頭,雙眼則時不時地望向墻壁,粗糙的巖壁上布著些青苔,也閃動著虛己俊秀的剪影。
可突然間,昏暗的色調陡然掠過一縷艷色,惜妍定了定神,忙叫道:“等一下!”
“怎么了?”虛己問。
“這里有血。”惜妍指著墻壁上的血跡。
虛己在沾染血跡的地方一抹,帶下的青苔雖然濕潤,卻又擦不去上面洇染的紅色。紅色的青苔在指尖研磨成顆粒,輕輕零落,“這血估計是好幾年前染上的了。”
虛己又舉著火光照向墻壁,只見血跡一直蔓延到地上。他突然皺起眉頭,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他又蹲下來,積水漫過許多細碎的石子,其間飄著一絲絲水草,他伸手撈起,在火光下,他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水草,而是撕碎的、且已然覆滿霉斑的繃帶。
這一剎那,虛己突然意識到片刻前那熟悉的感覺是什么了,宣綦桀住過的竹閣像被夜雨中的閃電照亮,染血的床單,刻著詭異圖案的床板……這些畫面都一道道掠過眼前。
“莫非他們來過這里?”虛己有些離神地自語。
“你怎么了?”見虛己呆滯地看著地面,惜妍推了他一下。
虛己忙說沒事,惜妍沒到過那個竹閣,向她解釋也沒意義。不過那竹閣里散落的繃帶與眼前這些繃帶很有可能是同一人的,那么說明宣綦桀和他弟弟來過這里,但到底發生了什么,會血濺于此呢?
看到虛己好端端地又元神出竅似的,惜妍愈發覺得這洞里不對勁,不禁提議先快點出去。虛己自然沒意見,但或許是因為好奇心或是其他的神秘情緒所驅使,他又將火折往通道里面掃了一下。這時他發現,其實他們已站在了通道盡頭,再往里走就是一個寬闊的房間。
“再進去看一下吧。”虛己改變了主意,提著火光往里走去,墻上的血跡漫進了水中,化成暗紅線條扯了他的腳后跟一下。虛己回頭看去,是惜妍不情愿的臉還有抵著頭的晗玉,在他們背后,就是深淵一般的黑暗,好像一走進來,就回不去了一般。
第六十七章 幽洞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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