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燈余煙未消，殷冥半倚著案幾，杯中清茶久久難以入喉，徒然漫起涼意。斜月半窗，暈托著他熒藍色的瞳光，打在冰冷的墻壁上。
而目光照亮之處，卻掛著三幅同樣的畫，畫中少女輕裙染云，面容素麗，然黛蛾微蹙，眸若含憂……
殷冥這才咽下一口冰冷了的茶，看著畫中的女子，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咬了下嘴唇。
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即是危劍推門而入，徑直走到殷冥身后， “殷冥，你沒事吧。”難見他如此急切。
殷冥站起來轉身看向危劍，“有事怎樣，沒事又怎樣，沒能固定千瞬，我們就是輸了！”
危劍不再言語，這次他的確是疏忽了，他一心在青田縣尋找宣綦桀，卻忽略了與他們打過多次交道的魘月，更沒想到宣綦桀就是虛覺。很明顯月忽寒比危劍先一步想到了虛覺的身份，并利用他來破壞千瞬的進行。
現在不但丟了千瞬，且韓鳶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報：“魁首大人派人過來了。”
與危劍相視了一眼，殷冥皺緊了血瞳，難道魁首這就來興師問罪，要撤除他墜長的位置嗎？
“魁首大人有令，讓殷冥繼續擔任殷墜，并盡快奪回遺失的千瞬！”
殷冥的眉頭松開了，而等魁首的人離開后，殷冥再也忍不住捂上雙眼，人傾倒著差點摔到地上。危劍知道殷冥的眼痛又犯了，這距離他上次發病的時間只有兩天，間隔越來越短了，說明殷冥的眼病已經加劇到更深程度了。
“這眼睛！”殷冥的眼罩染上了血，看著同樣染紅的手指，恨恨地道，“固定千瞬的時候，差點把我命給送了……”
“昨天固定千瞬時你也……”危劍眉頭一皺，這么說來，殷冥距上次發病相隔的是一天而不是兩天！一想到殷冥是在眼痛情況下面對宣綦桀的，危劍即使再冷靜，也難免有些余悸。
“危劍……”殷冥止住顫抖，可聲音全然沒了平日的冷峻。
危劍便也收起了一切情緒，“你想說什么？”殷冥站起來，雙眼又閉了好久，才重新睜開，“我覺得我的時間已經不長了。”
危劍銳利的須角微微一動，卻沒有說話，殷冥便續道：“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完成我們的夢想。”
這么多年了，自從朝廷讓他們家破人亡，他們就決定要顛覆掉這個朝廷。可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初一起說要完成這夢想的人離開的離開，死的死了，到了現在，連韓鳶也失去了，殷冥身邊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危劍了。危劍也明白殷冥說這話的意思，殷冥還沒至而立，可他還能活多久，自己都不知道，而如果他死了，危劍就必須獨自去完成當時的夢想了！
“那你接下來想怎么做。”危劍問，用回他原來平冷的語調。
“魁首雖然沒說拿回千瞬的具體期限，但我覺得他的限度是兩個月左右。”殷冥說著苦笑了下，“哼，兩月以后，天曉得我躺在哪里，所以還不如利用這兩月我還是殷墜，快點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你想不管魁首的命令了？”危劍想了想，除了這孤注一擲，眼下還真沒其他的辦法了。
“黑羽收集的材料不知夠不夠，但如果不知道這材料應用在什么地方，激發出再多的靈力也是枉然。”殷冥咳了下，接著說道，“這個地方弒天羽一直不肯跟我說，這是他的籌碼。現在我們只有找到這個地方，才能擺脫黑羽的束縛，盡快把整個計劃完成。”
“你覺得這個地方是遺跡？”
殷冥看向危劍，嘴角向上一勾，“跟你說話就是方便。不錯，杭州琴山下村還有青田石門洞天的遺跡我們都去過了，里面充斥的強大靈力我想就是虺死后遺留的。那么如果世上的某個角落藏著虺的軀體，那么這地方就是第三個遺跡。”
虺的第三個遺跡，危劍眼前便浮現出那標志性滴水石室，和六根石柱圍起來的石臺。傳聞當年虺被甄理卿殺死以后，怨念太深無從消除，仙師葛洪就造了三個遺跡來禁錮怨氣，那么殷冥猜測虺的軀體在第三個遺跡中，不無道理。
可問題是，天涯海角如此之大，想找個遺跡石室無異于海底撈針。殷冥卻在這個時候說起另一件事，“你有留意過魘月三人組的那個女人嗎？”
“你是說虛晴？”危劍冷瞳輕轉了下，“宣綦桀能抓住那么恰到好處的時機來襲擊你，肯定是有人告知，而這個人應該就是平常與他在一起的。要么就是虛己，要么就是那虛晴……”
“而那虛己對魄獵一無所知。”殷冥的語調銳利了起來，“我覺得那虛晴就是月忽寒的人，甚至就是當初在清漾村出手救月忽寒的那女人。”
與殷冥具有高度默契，危劍立刻就想到殷冥提這事的動機。月忽寒能查到宣綦桀是虛覺這事，那么也就可能會查到其他殷冥還不清楚的事。比如說，第三個遺跡的位置？
“那現在是針對虛晴下手嗎？”
殷冥當即否認，“我們想得到的，月忽寒想必都已在提防了，虛晴自然也是。不過我們可以從虛晴身邊的人入手。”危劍續道：“那個對我們還不太了解的虛己是吧。那你想抓住他來問，還是怎么樣？但就算想抓來，魘月也沒那么好抓。”
“所以得安排下魚餌來讓他上鉤啊！”殷冥說著又看向墻上掛著的三幅嫣然畫，目光緩緩流過少女容顏，最后停在了宣紙留白處。
“石門洞天固定千瞬時，虛己也來了，但他卻沒來破壞千瞬固定，而是去阻止黑羽的腳步。這些黑羽本是要去截殺林惜妍的。”殘煙幾縷蒼白飄過，殷冥抓起透出冰寒的青花茶杯，指尖則前伸觸到畫紙，“看來那愛穿白衣裳的女人，還惹虛己注意嘛！”
※※※
晨光透窗一線，虛己翻身起床時只覺一陣倦意，尤其心緒莫名閃跳得厲害，好像有很多腳步接近，在上面踩似的。
虛己抓起斜在床頭的佩劍，不是其他，就是楚湦的夕林劍，他已經決定將夕林劍送給虛己了。
哦，對了，以后該叫虛己為易夕林了，因為他已經有名字了！
夕林走到窗前，看著晨光映雪的千里山河，方才心中的不安便都云散。就是今天，該出發陪楚湦去江山了。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夕林還是忍不住想起惜妍，可當向她時，夕林覺得心又莫名微微一怔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清茶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