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尋到客棧住進(jìn)，陸聿彷彿又變回了啞巴，倚著燭燈了無言語，而直望窗外的雙眼能讓人覺得，他仍在爲(wèi)沒能追上宣綦桀而抱憾。

易夕林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麼秘密，要讓宣綦桀轉(zhuǎn)告劉基？”

回答是良久的沉默，易夕林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你不說也罷，今天死裡逃生，你想必也累死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然待易夕林剛推開房門，陸聿驀地收起遠(yuǎn)望的目光，小小的眼睛轉(zhuǎn)向了他，“那是覆船山上的秘密。”說著，陸聿便走到房間中央，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摺疊的紙，丟在圓桌案上。

易夕林?jǐn)E頭看了陸聿一眼，拾起桌上的紙，有溼冷的感覺浸上指尖。他緩緩拆開，幾行蒼勁有力的字穿破燈暈，瞬間印入他的眼中，紙雖微溼，然字跡卻無半點(diǎn)遊墨渙散，“哇，這是你寫的字嗎？感覺就像古人刻在碑上的字似的，真當(dāng)好勁道！”

陸聿沒有表示，不知是不屑他的讚歎，還是類似的嘉許他已聽膩，這對易夕林來說卻似無聲的催促。

易夕林立刻默讀起紙上的內(nèi)容。這時(shí)，陸聿忽然道：“既然我連那宣綦桀的都得信任，你們一起戴面具的都是同樣貨色，你也將就著了。”易夕林邊看邊笑著埋怨，“你這算誇我，還是損我啊，陸二少？”陸聿淡淡地續(xù)：“還是一樣的，要是我沒辦法走到徽州，你要幫我去阻止殷冥。”

易夕林驀地一怔，擡頭看見陸聿低垂的側(cè)臉，頰上的黑斑與發(fā)影相掩，使他整個(gè)人頻添了幾分落寞。易夕林動了動嘴角，將紙?jiān)陉戫惭矍盎瘟嘶危拔梗@紙上寫得到底是什麼？什麼‘十門九不鎖，天門夜不關(guān)……’”

“這是覆船山一帶流傳的民謠，我是在師山書院聽那老師鄭玉說的，他還說，這民謠裡藏著覆船山上的一個(gè)謎，只要破解了這個(gè)迷，就能得到天鑰，打開覆船山上封鎖一個(gè)秘密的門。”

“這我也聽人說過，但不就是個(gè)傳說嗎？”

“我一開始也這樣覺得，但後來我上了覆船山，才漸漸發(fā)現(xiàn)這個(gè)傳說並非純粹的荒誕。”

“到底怎麼回事？”想到林惜妍也可能會上覆船山，易夕林便迫切地想知道陸聿所說的秘密。

陸聿指著民謠的第一句話，解釋道：“‘十門九不鎖，天門夜不關(guān)’這句話說明了那道鎖著的門的位置，以及打開它的時(shí)間。這‘十門’是覆船山上連著的十面峭壁，而鎖著的門，就是指這些峭壁的其中之一。”易夕林立馬接道：“那‘天門夜不關(guān)’指的就是這門得在晚上才能打開對吧。”

“別打岔！”陸聿冷冷地道，直到易夕林閉嘴看向自己，他方纔續(xù)，“‘天門夜不關(guān)’指的是這門，也就是天門在晚上才能打開……”

“你這說的不是跟我一樣嘛？”

“……”

“好好你說，我不打岔！”

陸聿便接著說：“這民謠的後兩句‘呼門門不應(yīng)，寒水空自流’指的是打開天門的方法。這門用平常手段是開不了的，我從這字面意思上理解，覺得可能這開門手段，要藉助於流水。因爲(wèi)誰能滲過一切縫隙，到人所到不了的地方，或許也能打開人開不了的門。”

易夕林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那你有去試過嗎？”陸聿答：“沒有。”易夕林道：“那你現(xiàn)在即使再回到覆船山，你也不知道那十門裡哪道是天門呀？”

“我當(dāng)然知道，否則我就不會讓人去了，因爲(wèi)天門的位置，以及天門裡的秘密，纔是最關(guān)鍵的部分。”陸聿說著，紙上游走的指尖落在民謠以下的內(nèi)容，“答案在這幾段三字言裡。”

易夕林順著他所指之處看去，“負(fù)龍池，金寒木。中虛會……”他擰緊了眉頭，“什麼剎現(xiàn)？”

“這個(gè)字讀虺（毀）。”陸聿替易夕林念出他不會讀的字，然後道，“這是我上覆船山找《六甲天書》時(shí)，從那天門宮前的柱子上抄下來的。”

“你是說這些內(nèi)容和民謠有關(guān)？”

“我本來以爲(wèi)這是天書殘留的部分，是能消除我體內(nèi)另一個(gè)靈魂的咒語。但我後來才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什麼咒語，而是用來隱藏秘密的暗語。”

易夕林立刻問陸聿：“這裡面隱藏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陸聿看著紙上字言，逐句解釋，“負(fù)龍池中，龍池是十門中第四道門倚鳳門前的放生池，而‘負(fù)龍池’是說這個(gè)地方肩負(fù)龍池，換句話說，它在龍池之下，有傳說龍池下有龍宮，就是指這個(gè)。而天門便是通往地下龍宮的門戶，但門卻是在第三道門三山門處，因爲(wèi)這裡有龍池的水流過，暗合了童謠中‘寒水空自流’的意。”

易夕林不禁往下推測，“那金寒木就是指覆船山上一種木頭嗎？”

“別打岔。”陸聿不耐煩地道，“不懂就別亂說。世上根本沒有金寒木這種東西，這是道暗語，‘寒木’中，‘寒’屬‘陰’，也就是‘陰木’，這在十二地支裡屬卯，代指東面，言下之意，進(jìn)入天門以後，要一路往東走。‘金’指代的是走到盡頭時(shí)，將會見到的東西。”

“而‘中虛會，虺剎現(xiàn)’裡，中虛是八卦中‘離’的爻象，指火；‘虺’是指一種毒蛇，屈原說過‘雄虺九首’……”

易夕林終於又忍不住打岔道，“九首？！那不是九頭蛇嗎？”

陸聿這次並無埋怨易夕林的打岔，“就是這樣，這六個(gè)字連起來的意思就是：取火相會，九頭蛇便會出現(xiàn)。”他的目光陡然凝重起來，“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但後來才知道，原來九頭蛇會重現(xiàn)人世這種說法，是一直有的。”

易夕林早已斂起習(xí)慣性的笑意，“九頭蛇是遊離於世上的冤魂聚成的，雖被甄理卿斬殺，但若後世怨氣太重，它就還會出現(xiàn)。不過說都是這樣說，只是從來沒人把這當(dāng)回事。”

這番話似乎更肯定了陸聿的想法，他隨即便道：“也就是說，若是現(xiàn)在有人想讓九頭蛇降臨到這個(gè)世上，也是有可能的。”

“但誰會這麼做呢？就算有可能，像九頭蛇這種至惡，想要激發(fā)它，肯定需要強(qiáng)到無法想像的靈力，這世上誰擁有這麼大的本靈？”易夕林覺得神月也沒這等本事，更別說其他人。然下一刻，他就像被閃電劈中一般，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陸聿完全沒有驚異於易夕林這反常的舉動，因爲(wèi)他知道，易夕林已想到與他心中的答案。

滯了滯，易夕林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擡頭看向陸聿，“是殷冥，是他要把九頭蛇召出來！”

說著，易夕林忽然按著額頭，自語道：“原來是這個(gè)樣子，難怪殷冥要做那些，都是爲(wèi)了這個(g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