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旦跟著侍人進去,不久就見不到身后的趙太子與魏使了。
小兒子趴在他的背上,四處張望。
鄭后春花跟在旁邊,不停的要他乖一點。再看姜旦,他一點都不在意!
姜旦對孩子格外溺愛,好像他天生就不知道如何管教孩子,長子姜陶如果不是從小被龔相、蟠相等接手教導,只怕早就被他慣壞了。
春花不得已在孩子們面前變得越來越嚴厲。
“不要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她嚴厲地說。
小兒子一縮脖子,害怕地看了一眼母親。
姜旦笑著問:“你在看什么?”
小兒子不解地問:“摘星樓在哪里?我們不是到家了嗎?”
他從小在蓮花臺上長,知道只有自己家才會住這么大的院子,有這么多高大的房子。
在蓮花臺上,最受人歡迎的就是摘星樓。因為姑母不在,摘星樓就變成了神鳥們的居處,它們在太陽出來的時候站在塔頂,渾身的羽毛都閃著神光。
小兒子最愛看那一副景象了。
直到神鳥歸天,被蟠相命人厚葬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見到神鳥了。
他一直很思念神鳥。
姜旦哈哈笑道:“這不是我們家,這是姑母的家。我們是來兇姑母的,你還記得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嗎?”
小兒子點點頭,又問:“姑母這里有神鳥嗎?”
姜旦還真不知道,想了想說:“如果你姑母想要神鳥,就會有吧?她不想要的話,那就沒有了。到時你問一問姑母啊?”
姜姬已經(jīng)回到了廣御宮,她是乘車,比其他人都快。
她剛換了衣服就聽說姜旦已經(jīng)到了,隨行的有王后、姜粟和阿笨。
“請他們進來。”她坐下說,“讓公主和公子過來。”
姜旦他們還要去整衣,三寶和七寶到的時候,他們還沒進來。
三寶從沒見過姜旦,只知道那是阿陶的父母兄弟姐妹,一直很好奇。七寶也很好奇,他知道姐姐身邊的阿陶是這么來的,那他今天也會得到一個伙伴嗎?
姜姬抱住他笑著說:“如果你想要的話,到時你問一問他們啊,看他們誰愿意跟你一起玩。”
三寶教七寶:“你先帶他們所有人一起玩,玩幾天以后找一個最喜歡的留下就行了。”
七寶的性情更直白些,他問:“那要是我都喜歡呢?可以都留下嗎?”
兩個孩子一起看她。
姜姬點頭:“如果他們愿意留下的話,當然可以啊。”
三寶喜歡交大朋友,她更喜歡與成年人的交流。七寶就更喜歡同齡的朋友。各家送進來的人中,七寶身邊都是差不多的同齡人。
此時,侍人進來通報了。
姜姬命人傳,三寶與七寶紛紛坐正。這兩人的儀態(tài)比她和姜武好一百倍,這一點上,她這個當母親的都要自愧不如。
跟著殿內(nèi)傳旨層層通傳,姜旦等人在侍人的引領(lǐng)下進來了,三步一跪,七步一叩,待到近前,姜姬才笑著喊道:“阿旦,姐姐,阿笨。”
姜旦抬起頭——哦,嚇了她一跳。眼前這個粗糙的漢子竟然就是她印象里傻里傻氣的姜旦?
“姐姐!”姜旦抬頭看到姜姬也嚇得目光一縮,十分喜悅嚇到七分,恭敬的低下頭。
“快過來,讓我看看你——怎么曬得這么黑?”姜姬回過神來,心中嘆了口氣。
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呢。
她再看姜粟,她倒是像這個世界的婦人一樣,溫和又平靜的衰老了。
阿笨倒是沒怎么變,仍是那副天真的神態(tài),看起來胖了一點,身邊還拉著兩個小孩子,跟綠玉長得非常像了。
她拉著姜粟和阿笨,讓她們坐下,三寶與七寶上來行禮。
蟠兒寫信過來說,馮家二子都不肯離開魯國。畢竟他們是蓮花臺馮氏。
倒是姜粟沒怎么勸就同意到鳳凰臺來,倒不像她想的那樣不想離開兒子。
這叫她很欣慰。
她還是喜歡把家人都圈在自己身邊。
侍人扶著姜旦靠近,姜姬拉著他的手,越看越滿意:“很健壯嘛!還喜歡打球嗎?”
姜旦找回了那分熟悉感。而且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他覺得姐姐這回見他比以前要更溫柔了。
他點點頭:“喜歡!路上停下來就忍不住去玩一場!”姜姬叮囑他:“你現(xiàn)在年紀大了一點,玩的時候要小心不要受傷。”說到這里,她轉(zhuǎn)頭對侍人說,“記下來,打球的規(guī)則要改一下,不能再那么沖來撞去的了。”
姜旦愣了一下,臉突然紅了,眼眶也泛了潮。
——姐姐還把他當小孩子呢。
春花抱住小兒子,不許他亂動。
小兒子跪在下頭,并不著急,但也不懼怕。他從出生起就在蓮花臺,龔相已經(jīng)離開了,蟠相對他們兄弟姐妹都很好,所以他也不知道以前的龔相有多嚇人。
他只覺得爹爹好像很激動啊。
春花溫柔地摸著他的小腦袋,小聲告訴他:“那是姑母。姑母非常疼愛你爹爹。”
姜旦紅著眼睛轉(zhuǎn)過頭來,□□花帶著孩子過來拜見。
一群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孩子跪在姜姬面前,她可真是吃了一驚!
生了這么多!
蟠兒倒是都寫過信,但她也沒仔細記過到底姜旦現(xiàn)在有多少孩子。她在心里默數(shù)一圈,乍舌:十一個!
姜粟在旁邊對著三個女孩子召手,“這三個是我的孫女,我令她們姓姜了。”馮家男丁她管不著,女孩子都被她給帶過來了,兩個兒子也沒意見。
姜姬笑道:“這樣很好嘛,姐姐也隨我住在宮里,這三個孩子也封公主。”
三個女孩子誠惶誠恐,慌忙跪下。
三寶就起身把這些新來的姐妹給接過去了,有她安撫,三個女孩子很快平靜了下來,不再那么害怕了。
她招手把春花叫過來,小聲問她:“都是你生的孩子嗎?”
春花羞澀地搖頭,舉起兩只手指:“有兩個是夫人所生。”
姜姬問她:“是你給阿旦選的夫人?為什么?”
姜旦少年時深受蓮花臺諸女的折磨,青年時又因初戀受措,他是沒那個心情再娶什么夫人的。
春花捂著臉十分嬌羞,硬是把她拉到一旁才肯小聲告訴她:為了躲開姜旦的求-歡。
姜旦與她的感情非常好,他又不需要忙國事,每天白天打球,晚上回去找她。
結(jié)果春花就一直生、一直生……
生得她都怕了。
阿笨的乳母就悄悄告訴她,為了避孕養(yǎng)身,她需要多學一些“手段”。
阿笨的孩子少就是乳母和綠玉共同努力的成果,不然阿笨自己是不懂這些的,她也想不到。
春花自己就要辛苦些了。她特意跟乳母和阿笨學了一些枕榻間的游戲,見仍然不能打消姜旦的熱情之后,迫不得已力勸姜旦迎娶新夫人。
姜旦被綠玉勸說婦人產(chǎn)子乃大兇之事,捏著鼻子娶了世家女為夫人。
而世家女也是捏著鼻子嫁的他——形蠢貌丑,不堪為夫。
相看兩厭之下,世家女得了孩子——不管男女——都自覺完成了家族任務,不肯再親近姜旦。
姜旦被世家出身的夫人嫌棄,轉(zhuǎn)回來看還是王后好。不過被綠玉勸過后,又注意觀察了一下婦人產(chǎn)子前后的情形,好歹是愿意體貼春花,不再那么熱情了。
姜姬聽到這個也實在是哭笑不得。
姜武一直沒回來,姜姬就讓姜旦他們先去休息,明天再見也不遲。
她對姜旦說:“日后我要在城中為你賜宮,到時你就帶著家人住過去就行了。”
姜旦對這個是完全不懂的,倒是春花聽了不解,問道:“阿旦他不做諸侯王了,怎么還能住宮殿呢?”
姜姬笑道:“他不做諸侯王,我還要封他做別的王啊。”不過前者有封國,后者只有虛銜而已。
所以,王宮,姜旦還是住得上的。
讓侍人送走姜旦等人后,阿陀來到。
姜姬看他穿著一身魏國宮服進來,實在新鮮得很。
“談得怎么樣?”她問阿陀。
阿陀還沒坐下就開始笑,最后竟然放聲大笑起來。衛(wèi)始比他慢一步,走到殿門口就聽到里面阿陀暢快的大笑聲。
這個孩子……還是覺得委屈了。
阿陀還記得他上一回回魏國,從魏王到大臣到宮中侍女,沒有一個看得起他的!
今天他出現(xiàn)在魏使面前,那魏使立刻就跪下了,不停的訴說著魏王對他的“父子之情”。
哼!
如果他照曹非說的一直在魏國做個孝順兒子,現(xiàn)在還是會被他們看不起!
阿陀:“我已答允魏使,不日將回魏國,拜見父王與母后……”
姜姬正色道:“你母乃是晉國公主,你不能認他人為母,要謹記!”阿陀面容扭曲,忍住悲意,合身拜在姜姬面前,“我必不忘我母的血海深仇!!”
他并不記得母親,連她的長相、聲音都不記得。公主說,她也沒有見過這個無緣的“姐妹”。
“她當時能把你從宮中送出來是非常了不起的。”公主曾這樣評價他的母親。
年歲漸長,他才越來越能體會當日在魏國王宮中發(fā)生的事有多可怕。母親當時又有多么的絕望,才能將希望寄托在千里之外的“姐妹”身上。她不能相信丈夫,不能相信故國,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她絞盡腦汁替他尋了一個能平安長大的地方。
如果沒有母親,他可能已經(jīng)死在魏國王宮中了。
畢竟,連“父王”都沒想到他這個太子當時還活著!他當年出現(xiàn)在魏國中時,那么多人都驚訝極了,后來他們對他的態(tài)度也說明了:他們都發(fā)愁怎么處理他這個應該已經(jīng)消失的人。
后來他們把他扔到魯國,也根本沒有想過要再讓他回去。
現(xiàn)在,他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