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明白遠甜的意思了,指指她靈巧的鼻子說道:“你指的是我講完這個,需要接著再講新的吧?”
“對呀,就是這個意思嘛?!?
“那我還得好好考慮一下才行,我的構思沒那么快吧?!蔽掖藥卓跉?,“現在拜托你,還是由你先講一講吧,我也想享受享受當聽眾的耳福啊?!?
遠甜一邊陪著我走,一邊歪著頭想了想,兩眼一亮說:“我記起一個魚塘疑案來?!?
“也是從你媽媽的收音機里聽到的吧?”
“是的是的,你聽到過嗎?”
“沒有,挺新鮮嘛。”
“那你要不要聽?”
“當然要聽。我相信榕榕也愛聽。榕榕對不對?”我朝著遠甜問。
榕榕的聲音在說:“當然也要聽啊,遠甜快講吧?!?
“好,那我就開始說了噢?!边h甜就講了起來——
清光緒年間的一天清晨,清水莊農戶余三在自家的魚塘邊,發現了一個被偷魚賊撂下的魚網。余三心中很惱火。此后他常在半夜出門,到魚塘邊巡視一下。這天夜里前去時,發現魚塘邊一棵樹上掛著個燈籠,有個人正在魚塘里撒網。他大吼一聲:“你是誰,給我滾上來。”那人連忙跳上岸就跑。余三認出是莊里的林胡,火氣更大了,舉起手里的棍子擊在林胡身上,林胡撲通一下掉進塘里去了。
余三余怒難消,站在岸上守著。可是等了一會,不見林胡從水里冒出來。他有點緊張,林胡這么長時間沒爬起來,不會真出事了吧?又等了好一陣,余三更害怕了,他轉身往家里跑去。余三把事情經過告訴了老婆,老婆敦促他去林胡家探個虛實。但余三剛出門,迎面被一個人揪住了:“余三,你是不是害死了林胡?”余三認出是莊主唐丙。他連忙辯解:“他偷我的魚,我輕輕打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滾進魚塘不見了?!薄澳俏遗隳闳チ旨覇枂?,看他有沒有回來?!眱蓚€人到了林家敲門,結果從林胡老婆嘴里得知,林胡沒有回來過。
“這……這可怎么辦?”余三驚慌地問莊主。只見唐丙臉一翻:“你肯定把林胡給害了,現在天黑又下雨,魚塘又那么深,就算叫了人去救,也已經晚了。我得先把你關起來,等天亮再作打算?!碧票延嗳さ角f公所,關進了一間屋子里。原來唐丙從余三家門前過,剛巧聽到了他們夫妻的交談,他懷疑余三殺死了林胡。
天亮后唐丙組織莊里人在魚塘里打撈,可是沒撈到林胡的尸體。唐丙派人去縣衙報了案。
知縣郎貴庭聞報,立即帶著幾個手下趕到清水莊勘案。聽取了唐丙的匯報,知縣下令戽干魚塘,來個竭澤而搜。
魚塘終于被戽干了,果然在塘底發現了一具尸體。尸體的身上還綁著一塊石頭。唐丙一看就叫起來:“果然是林胡,余三真把他給害了?!绷趾钠拮由锨耙豢?,當場哭暈過去。
余三被推了過來。他一看地上的尸體,驚得目瞪口呆。只聽郎知縣在問他:“余三,這是不是死去的林胡?你可承認害死了他,把他沉進水里?”“不不,我沒有害死他,我只是敲了他一棍,他翻身落水,就不見了。”知縣要杵作檢查一下尸體外表,結果發現林胡的后腦被打破。“既然你承認打了他一棍,這就對了。”
余三簡直不知說什么好。林胡到底是怎么死的?身上怎么會綁一塊石頭呢?他記得當初那一棍擊在林胡肩部,怎么會傷在后腦勺?他想申辯,可又有誰相信他呢。
郎知縣下令將余三帶回縣衙。當天即在大堂正式審理此案。余三將實情從頭至尾招了一遍。郎知縣聽后喝斥:“大膽余三,明明是你撞見林胡偷魚,恨從心起,一棍子砸在他腦后,打死了他,然后綁上石頭沉入了魚塘,卻還在狡辯?!睂徲嵧戤叄嗳谎喝氪罄巍?
事情到此,余三感到十分絕望,想想這殺人沉尸的罪名,無論如何洗不去,不由得嚎啕大哭起來。正哭著,牢門開了,郎知縣走了進來。他望著余三說:“剛才大堂審理,你沒有當堂認罪。本老爺也覺得此案有些奇怪的地方。你說你看到林胡落水后,好久沒露出來,就嚇得跑回家了,然后想去林胡家探探虛實,結果出門就碰上了唐莊主?”“是的,老爺。”“那你知不知道,唐莊主這個時候為啥還在外邊?”“這個……小民就不清楚了。”“那你知不知道,唐莊主和這個林胡,有沒有什么嫌隙?”
“嫌隙?好像沒有吧。”余三囁嚅著。郎知縣忽然嘆口氣:“好好想想吧,這對你很重要。”余三好像明白了,終于大膽說了起來:“對了,唐莊主好像很喜歡林胡的老婆……”“哦……這就有點意思了?!崩芍h摸著下巴的胡須,臉上露出古怪的笑。
當天夜里,余三正在牢里打盹,忽覺有人被推進牢中。他抬頭一看,竟然是唐丙。他驚訝地問:“莊主到此何事?”唐丙狠狠踢了他一腳:“你這個黑心鬼,竟然反咬我一口,縣太爺也相信了你,這不把我抓來了嗎?”余三本來是害怕莊主的,可此刻兩人同處大牢,他忍不住也回敬了唐丙一腳,大聲罵道:“是你這個老家伙害的我,還要怪我嗎?是老爺英明,看出你不安好心,為了謀人家妻子,就殺死了林胡,反過來污賴我?!眱蓚€人就在牢里扭打起來。別看唐丙平時作威作福,可他哪是余三的對手,很快鼻青臉腫。唐丙氣得咬牙切齒:“你自己兇狠殺了人,還不認罪,卻要把我拖累進來……”
兩個人打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唐丙被單獨提出去審訊。
唐丙被押到堂上,他一見知縣就急叫起來:“大人,小人實在冤屈啊,這事確實跟我無關。”郎知縣摸著下巴的胡須,冷冷地說:“唐莊主,你說這事跟你無關,那你深更半夜的,為何還在室外?是不是你垂涎林胡的老婆,為了能永遠霸占,干脆就將林胡干掉了,又正好嫁禍余三?”“不不,老爺,我那夜確實去林胡家了,可被他老婆趕了出來。我往回走,經過余三家門外,正好聽到他們夫妻在說著魚塘邊的事,我覺得人命關天,就把余三扣下了……”
郎知縣在屋子里踱來踱去,慢條斯理說:“根據大清法律,你這種情況有作案嫌疑,衙門完全可以將你繼續羈押調查。不過,還有一條規定,如果嫌疑者愿意出錢保釋,也是允許的?!碧票B忙問道:“出錢保釋,大概花多少錢?”“最低一千兩銀子。”“啊,一千兩……”唐丙心疼得一顫。但為了免于繼續羈押,他還是咬咬牙答應下來。
當天唐丙離開后,郎知縣又到牢里來看余三。他主動告訴余三,唐丙雖有作案嫌疑,但由于證據不足,讓他交了一千兩銀子,保釋出去了。余三頓時很沮喪,因為自己家這么窮,哪交得起什么保釋金??磥碇h收了唐家的錢,開脫了唐丙的嫌疑,殺人沉尸的罪名還在自己頭上。
郎知縣才不管余三怎么想,問起另一個問題來:“余三,聽說你所養的這個魚塘,不是自己的?”“是的,那是小民租羅員外家的?!薄澳悄阒恢?,羅員外和林胡之間,有沒有什么嫌隙?”
余三使勁想了想,終于想起一個問題來:“林胡曾經偷過羅員外家幾只雞,被羅員外派人打過一頓。后來羅員外家的兩頭牛被人戳死,羅員外懷疑是林胡干的?!庇嗳f到這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那夜我要去魚塘邊時,曾見到過羅員外,他撐著雨傘從我家門前過去……”
“哈哈,這個情況太重要啦。幸虧你看到了這個?!崩芍h頓時顯得興高采烈。
余三當然不知道知縣是怎么想的。當天黃昏牢門開了,一個人被推了進來,正是羅員外。
羅員外也開口大罵,說余三到了牢里亂咬人,竟把他說成殺害林胡的兇手了。余三嘟囔著說:“我那夜明明看到你了,老爺問話,我只是實話實說。”“那夜是我娘身體不舒服,我到莊外廟里燒香的,正巧被你碰到,在老爺面前把我說成兇手了?!绷_員外火氣沖天,狠不得生吃了余三。
兩個人也吵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羅員外被提審了。下午沒有重回牢房。
依舊剩下余三一個人。余三相信,羅員外肯定也交了保釋金,被郎知縣放了。正當他顧影自憐時,郎知縣差人把他押到后堂。郎知縣還是不緊不慢地問:“余三,你老實說說,在這個莊里,你有沒有別的仇人了?”余三搖了搖頭:“我平時做人還是好的,想不起誰跟我有仇?!薄澳敲矗阒恢?,唐莊主平時在莊里怎么樣,有沒有人跟他過不去?”
余三不知老爺什么意思。他遲疑著說:“他是莊主,平時有點霸道。不過,最恨他的,肯定是林胡,因為他總在打林胡老婆的鬼主意……”“那你知不知道,林胡有多少仇人?”
一提到林胡,余三的聲音就激動起來,說這個家伙偷搶拐騙,樣樣都做,是個十足的惡棍。莊里許多人家都被他偷過騙過,所以恨他的人不在少數。聽得郎知縣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