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們老板出來。”
仍無人接聲。
我把頭一低,直直地往門里走。總算有個人把我擋住。
“喂,你是誰呀?”此人高個精瘦,馬長臉上雖不橫肉塊塊,不過一看也是冷酷無情之輩。
我說我是祝家村的,這塊地是我們村的,你們怎么能隨便圈起來?
“這塊地,現在不是你們村的了。”瘦子說。
“為什么不是了?”
“你們已經賣掉。”
“是誰買了?”
“宏遠開發公司。”
“我是祝家村人,我怎么不知道?”
“這我們不管。反正這塊地你們村已經賣給宏遠公司。”
“那你們老板叫什么?叫他出來。”
“老板叫什么,不用告訴你吧。你想找他,自己去找。”
“他在哪里?”
“我們不知道。”
“既然你們啥都不知道,那我自己進去看看吧。”我說著往里走。
一把長刀橫在面前。
“老兄,你還是別沒事找事了。我們老板吩咐過了,這里已經是工地,施工現場,是不準閑雜人進去的。”
“為什么不讓進去?”
“為了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不用你們負責。我要找你們老板,想問問他,如果我扒了他家的祖墳,他是不是也沒話可說?”
瘦子臉上掠過一絲陰狠,口氣更冷了,“你果然是來找事的,我勸你還是快點滾。”
我瞪著他,“想嚇我?告訴你,嚇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此時旁邊有人早沉不住氣,一個黑漢沖到我面前,呲牙大吼:“*,你要再在這嚕嗦,老子砍掉你的腳筋,讓你爬著回去,你信不信?”
我一伸右腳,“好哇,有種的,你就試試。”
那人舉起刀,嘴里叫一聲:“試試就試試……”用刀背向我的腳背面直砍下來。
當地一聲,刀背砍在石子路面上。我當然不給他砍到,抬起的腳稍稍一縮,讓過砍刀,隨即沒有落地,順勢一腳就踢出去,穿運動鞋的腳尖直奔黑漢的襠部。
黑漢媽呀一聲慘叫,當即扔掉刀,兩手捂著褲襠跳起舞來。
霎時其余五人將我圍住,手里的長刀都高高舉起,一場血戰就要展開。
就在這時,有個人跑了過來,喊了一聲:“不要動手,有話好說。”正要動手的打手們一齊向來路望去,而我已經認出,來的是古大哥。
我暗暗驚訝,在這么危險的時刻,古大哥竟然顯身了,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嗎?他是局外人,卻要夾進來勸架,其實很不合適,因為對方完全可能把他當成我的同伙,會連他一起砍,而古大哥稍有不慎中上一刀,不是吃眼前虧了嗎?
我忙朝他揮手:“別到這兒來,你快走……”
但來不及了,瘦子已經蹭地跳到他面前,兩手握刀,將他逼住。很顯然瘦子認定來者跟我是一路,要來個先下手為強了。
古大哥滿臉是笑,向著瘦子擺著手說:“我不是這個村里人,我是路過的,正好看到你們好像在鬧不愉快,所以忍不住過來看看,當個和事佬。”
說著又用手指著我,“這位兄弟,你怎么能這么心急呢,剛剛我在那邊,有一群人過來問我,有沒有看見一個留長發的小伙子過去,他們說是你的親戚,擔心你一個人吃虧,所以跟來了。我看他們一個個都拿著刀呀斧頭什么的,覺著他們找到這里來,一定會跟這幾位師傅發生一場血戰,弄得不好要出人命,所以就把他們引到另外一邊去了。我看呀,你們都在火頭上,還是先后退一步,都消消氣,再好好協商協商。再大的事情,也總能談好吧。”
我看出,古大哥一邊說一邊向我遞眼神。顯然他是在制造臺階,讓我撤下去。我已經踢倒一個黑漢,占了點便宜,如果現在撤出去倒不吃虧。而瘦子他們聽了古大哥的話,也有點驚詫。
“你是說,他們來了一大群人?”瘦子問道。
古大哥笑瞇瞇地點點頭。“你要是不信,跟我過去瞧瞧吧,他們有三十來人,都拿著家伙,看樣子很冒火。”
瘦子愣了愣,放下砍人的姿勢,向那些人揮揮手說:“那咱們先放過他,他后面還有那么多人,咱們得做好更大的準備。”
包圍圈松開了。我在古大哥眼神的示意下離開了。
走出去一段路,我才問道:“古大哥,你擺那個噱頭,就不怕他們識破嗎?萬一他們不相信,把你也當成我的同伙,對你動刀怎么辦?”
古大哥似乎胸有成竹,淡淡一笑說:“我諒他們也是狗仗人勢,雖然一個個拿著刀,也是看你只有一個人,但一聽那邊又來了幾十人,當然心虛了。”
看來古大哥是個心理戰高手,摸準了那些人的底氣。不過,我們的事情并沒有解決。我不服氣地說:“就這么走了,我也沒贏著,不行,我非得跟這群狗賊的打一架不可,至少要給他們中的一個放點血。”
古大哥哎了一聲,壓低聲音問:“你真要讓他們吃苦頭嗎?”
“那當然,這些狗賊的太囂張了。”
“這很容易,不過不是現在。”
“是啥時候?”
“夜里。”
“夜里?為什么呢?”我感到好奇。
古大哥呵呵一笑,再一次使出賣關子的老花樣:“要是你相信我,那么就到夜里再說吧。”
雖然我有點厭煩古大哥的裝腔作勢,不過他畢竟奉獻過兩張車票,剛剛又面對刀叢前來替我解圍,我還是佩服他,所以決定暫時聽他的。
阿圭一直在那邊坐等。見我和古大哥從原路返回,他連忙從地上站起來,一邊拍打屁股上的灰塵,一邊上下打量我,張開的嘴呼呼喘氣。我皺著眉問道:“你怎么啦,是不是坐在這里傻想,想著想著把自個嚇成啞巴了?”
阿圭指了指我,慌慌張張地問:“我剛才聽到,那邊有人在哭媽叫娘的,我以為你中了刀了,是不是你呀?”
我啐了一聲,“那是我的聲音嗎?你長耳瘡聽不出來?”
“對對,你是公鴨嗓,人家叫得像野狼,所以我又想那可能不是你。是你把人家給弄疼了吧?”
“你才公鴨嗓,”我搗了他一拳,“老子我是張飛嗓,一聲斷喝水倒流。”
我還想炫耀幾句,又一想算了,也許在古大哥眼里我只是個莽夫而已,有啥好得瑟呢。對了,古大哥仿佛胸有成竹,他的意思是不用動拳頭,就可以挫一挫這幫打手的銳氣。他比我顯得高深莫測。
那么,夜里,古大哥會有什么手段?
此時夕陽西下,天馬上要黑下來。我提議阿圭先回家去,見見他的老娘,然后在家做點飯,給我們也準備一點。而我和古大哥則要留在這里,坐等夜幕降臨。
阿圭有點為難地問:“家里有米,可我娘平時一個人也就胡亂吃點,肯定沒有象樣的菜。現在這山里也弄不到野味,粗茶淡飯招待你們,有點不好意思啊。”
古大哥連忙說:“我只要一碗飯,或者兩個窩頭就行了。”
我也順水推舟地說:“我也只要有飯填飯肚子,菜不菜無所謂啦。”
阿圭就一個人先回家去了。我和古大哥坐在樹底下乘涼,一邊東拉西扯說些閑話。
天一點點黑透了,鐮刀似的彎月掛在空中,灑下一點朦朧的光,使一切看起來混混沌沌。忽然古大哥站起來,說了一聲:“好了,開始行動吧。”
我一愣,忙問道:“怎么行動?”
“你不是想要教訓一下那些打手嗎?現在可以去了。”
“你是說,偷襲?”
“不用偷襲,你想怎樣就怎樣。”
如果是別人說這種話,我還會斥他牛皮哄哄,裝腔作勢,不過我已經對古大哥的風格有所了解,相信他的話是有道理的。于是我就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地向工地走去。
“等一下,”古大哥忽然在后面叫住我。
我停止了。
古大哥問:“一會兒他們見了你,還是會對你動粗的,那你希望,他們吃什么樣的苦頭?”
我揮揮拳頭說:“當然要叫他們吃我的拳頭。”
古大哥哎了一聲,“我說過了,你不用動拳頭,就可以讓他們吃苦頭。”
“那怎么行?”
“你只要心里有愿望,希望他們怎么倒楣,就可以了。”
我歪著頭想著,嘴里不由自主說出聲來,“我覺得,他們一個個都像狗腿子,要是他們反被狗咬,那一定很精彩。”
“好,”古大哥一拍巴掌,“那就讓狗來咬他們吧。”
我一聽就苦笑了,“古大哥,你又沒帶來狗。這里雖是咱村的地盤,但我離開村子已經十年,就算村子里有狗也不會認我,聽我使喚。除非阿圭家養著狗,叫他帶著狗來。”
古大哥嘿嘿一笑,在月色下揚了揚手,“這個你就別管了,反正你就大大咧咧過去吧,等他們想對你動手時,狗就會跑來的。到時你就看熱鬧好了。”
“好吧,就是沒有狗,我也不怕。”我又向工地走去。
工地的籬笆墻出口處,建了一個簡易板房,是專門給這些看家護院的打手們臨時住的。我雖然有古大哥的話撐腰,還是有點不放心,接近簡易房時,腳步放輕,盡量像夜貓子似地不發出動靜。我想聽聽這些人在干什么。簡易房里傳出一陣陣喧嘩,聽那吆五喝六的,一定在喝酒劃拳,中間夾雜各式黃色笑話,真是一群下流土鱉。
我想好了,先把簡易房踹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