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校長極力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他要擺出一付跟同學聊的是奇聞異事,跟他自己無關,甚至只是佐酒的談資可以信口開河,天馬行空的樣子,隨口說這是道聽途說的吧?
同學說那不是道聽途說,而是他親眼看過這樣的古籍,他知道古籍里蘊含著換魂巫術的精髓要義,只是關鍵之處他就沒法完全破譯了。如果能破譯的話他就不做現在這個薪水寡淡的職業,而要去做專業換魂師,肯定吃香喝辣發大財。
白校長差點追問那本書在哪里?但他告誡自己不要表現得那么性急,仍要當成喝酒的牛皮話。他用調侃的口吻說那是啊,如果你做了換魂師,我給你當童子,鞍前馬后服侍你,幫你背錢袋子,肯定比當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校長強。
同學一瓶白干下肚已經舌根打滑,敞開衣襟竹筒倒豆子,把真話一個勁往外掏,揚言明天就把那本書拿來交給白校長,如果白校長有這個能耐把關鍵句子給破譯了,真的獲得當換魂巫師那些真本事,他就一定跟他一起干,爭取發大財。
白校長激動不已,臉上卻不露聲色,說你明天拿來我看一下,不會是另一類的聊齋吧?
第二天那個同學果然沒有食言,把一本古籍拿來扔在白校長面前。
白校長拿起古籍翻了翻,以他當校長的腦袋只掃了幾行,立刻被強烈吸引住了。他當即確信同學的話不是信口胡謅,這本書里的內容充滿詭異氣息,讓他本能地相信離真實情況不遠。
每一種技藝,每一種秘方,都可以寫成書一代一代流傳下來。那么巫術同樣如此,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書是找不到出處的,后人一代一代試圖搞清哪位作者所著卻是徒勞,而書的內容卻奇詭異常,讓人無法想象哪一位凡夫俗子有此超級功力揮筆而成。
那就叫人懷疑這類書不是凡人作的,是仙是魔是靈就盡情猜吧。
這本書的內容看起來同樣有這種奇氣,書頁上就仿佛貫穿著一重廣闊的天宇,你一打開書就好像進入一片無法想象的區域了。
但當白校長想把那些句子讀通,才發現難度不是一點點,這本書當然是繁體字,但中間夾雜幾頁是篆體字的祖宗,明顯是甲骨文。
將繁體字翻譯出來可能不難,能不能將甲骨文翻譯下來才是懸念。
白校長試探地問同學已經理解到哪一層?同學說按他的理解,這個甲骨文的翻譯肯定在這些繁體字內容里,繁體字應該是甲骨文的說明,或者干脆就是翻譯,當年作者就像我們今天翻譯古文一樣,只不過到了今天那些繁體文也成古文了。
同學雖是研究古籍的,卻不能破譯這些甲骨文。
白校長心里一沉,他對這位老同學的能力是了解的,考古學家加古文學家,即使是被世界稱為摩崖天書的石刻,都被他按自己的理解破譯了一部分,雖然學術界尚有爭議,但也得到了不少學者的認同。
這本書連老同學也拿不下,說明它比天書還難破譯。
不過白校長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自己沒那個能力的話就靠老婆,她好歹是中文系畢業,文學碩士,對古籍也有強烈的研究興趣。關鍵是這本書對解救自己的女兒可能有幫助。
白校長向同學要求借讀一下。同學很爽快,說自己對這本書也絕望了,不想再投入精力作無謂的付出,如果白校長愿意研究就拿去吧,以后還不還都不要緊。
于是這本古籍就成了白校長生活中一大最重要的依賴。
幾乎每天晚上他就坐在寫字臺前,攤開書進行破譯,將每一個字輸入電腦,利用網絡的力量逐一進行破解。
可惜白校長的專業是理科,對文字的感受還是膚淺一點。他只好向老婆求援。
白阿姨看到這本書,一下子瞪大眼睛。
那些繁體字對她來說如同白話文,直接就讀下來,有關這本書是什么題材一下子明朗。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考慮再三,他想否定利用這本書救女兒,就對白校長提出,還是把書還給他的同學吧。
白校長驚異地問她,到底看出什么來了?怎么他都沒有向她作任何說明,她只匆匆掃了幾頁就不讀了,要求還掉這本書?
白阿姨說你留下這本書的目的,是不是想用別人家孩子的靈魂,來換回咱的女兒的魂?
白校長大喜過望,說你一眼就看明白了?這么說來咱們女兒是有希望了。
可是白阿姨勸道,如果這本書的內容是真的,咱們就算真的能破譯出里面的內容,咱們還要問問自己,真的能這么干嗎?
白校長揮著手說:“只要能救得了咱們女兒,我一定要試試。”
白阿姨問:“你怎么試?”
“那你能不能把甲骨文的內容給破譯了?”白校長反問。
其實白阿姨已經從繁體文中看出一些門道,甲骨文其實是咒語,如果能與字音對起來就行了,不必要弄懂其中的文義。就好像平時人們念阿彌陀佛,只要記得這個音就行。
但要搞明白甲骨文每個字的音,肯定需要下一番苦功。
白阿姨深信自己有這個本事,可是真把那些音給搞清楚了,將會是什么樣的局面呢?老公為了救女兒不惜一切,可以不擇手段進行試驗,如果真的應驗了怎么辦?
不過最后白阿姨也經不住老公再三的催促,只好答應試著破一破甲骨文的字音。
甲骨文也是有章可循的。白阿姨奮戰了半個月,包括將這些字一個一個拆散,發到網上去請人逐一破譯,但收效甚微。
有一次她收到一個神秘的郵件,有人告訴她這不是真正的甲骨文,也不是稍后的鐘鼎文,而是更遠的上古時期產生的一種土陶文,也就是后來神州巫蠱的原始發端,一直以來只有在河姆渡遺址出現過兩三塊殘片,總共文字符號不超過十個。
考古界對于這種符號有兩種不同解釋,一種認為這種土陶文應該是甲骨文的先祖,甲骨文是在土陶文基礎上發展出來的;另一種認為這是一種斷代文字,只存在于一個時期和一個區域,并沒有被遺傳下來,出現的時間很短,稍后就被棄用了。
用破譯甲骨文的手段來破譯這些符號,也會得出結論的,但這種結論其實是牽強附會,當然不正確。目前對土陶文的破譯還是一項試探性工作,結論五花八門,爭論較多,沒有統一的定論。
白阿姨看著這位網友的介紹,一度也心灰意冷,勸老公還是算了吧,咱們是弄不清這些字符音節的。可是白校長堅持說不要輕易放棄,紅軍長征都過來了,咱們破譯個甲骨文有那么難嗎?
面對老公的執著,白阿姨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擔心破譯后老公會立刻實施,那樣肯定就會有別的無辜者受到傷害,那明顯是不道德的事,但另一方面她作為小練的親娘也盼望早點挽救女兒……
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艱苦奮戰,白阿姨將前面幾段甲骨文注上了音。
這些音到底正確不正確,她也心中沒底。她是參考了很多內容才注上的,其中有現代文字音,甲骨文的音,甚至參考了梵文、摩崖天書等記載,當然最后還是憑借自己對每個符號的理解加注的。
白校長得到這些注音如獲至寶,他明確地說要試一試,有用沒用可以用事實來驗證。
從此以后白校長就使出同學所傳授的那種方式,幾乎天天在三更半夜里搞著一個詭譎的儀式,每天都盼著那個奇跡突然出現了……
白阿姨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看著我們問道:“現在你們明白,我說的是什么意思了吧?”
白瑤愣愣地問:“嬸嬸,你提到的換魂術是什么意思?我還是聽不明白呀。”
我說我也沒聽明白,換魂術具體是哪樣的?
白阿姨這才告訴我們,所謂換魂術就是拿別的小孩的靈魂,去跟養小鬼的道士作交換。
“這怎么交易?別的小孩的靈魂,你們又掌握不了,空著手怎么去跟道士作交換?”白瑤仍不是明白。而我也同樣糊涂。
再經白阿姨仔細解釋,我們才弄懂所謂換魂是怎么回事。
原來白校長同學的那本古籍書,其中的“甲骨文”都是咒語,這些咒語正是換魂術的手段。
具體的做法是,先確定你要用來換靈的對象是哪一個,比如你確定的是王家的小孩,就在夜里設下祭臺,點燭焚香,將王家小孩的名字寫在一張黃糙紙上,然后將此紙放在香爐旁邊,默念甲骨文咒語。
按秘籍中所述,如果哪一天黃紙突然自燃了,說明對方接納了這個建議,那么對方就會將王家小孩的靈魂收走,再放出求告者求放的那個小孩的魂。
“在這里念一念,那個攫靈者就會有感知嗎?”白瑤問。
白阿姨說根據書中記載,只要咒語念準了,對方肯定會收到這個信息的。這其實也是攫靈者的一項行業規則。
“那如果對方不肯換魂呢?”白瑤又問道。
“如果對方不肯換魂,咒語會轉到他身上去,恐怕他自己要有報應的。因為咒語是不能違反的,也是不可輕蔑的,所以攫靈者一旦感知有人在念咒語要求換魂,他不能不作出響應。”
我和白瑤都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那本秘籍中的咒語真有那么神嗎?
白瑤問現在叔叔念了多少遍了?有沒有什么回應?
白阿姨說至少念了三十遍,但還沒有任何回應。也許是對咒語的注音不完全正確吧。但具體是怎么樣的問題現在說不準。
我拋出了一個關鍵問題:白校長是選擇哪家的小孩用來換魂?
一提到這個問題,白阿姨明顯就慌了,她連連擺手叫我們別打聽了,她沒辦法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也怕我們聽了會受不住。
如果真有換魂這種巫術,實在是太惡毒了,自家的孩子被惡道收了魂,不是想辦法跟道士去斗爭把女兒的靈魂奪回來,反而把腦筋動到拿別人家孩子的靈魂去交換,這是以錯換錯。
白瑤因為做這事的是親叔叔,一時也不好說什么。而我卻覺得有必要對白校長的行為提出異議。我說道:“這樣做不好,不管選了哪家的小孩,不管有沒有效果,光是有這個心就不對,小練讓張忌陽收了魂,我們要做的是打敗張忌陽把小練的魂兒奪回來,而不是用傷害別人的手段呀。”
白阿姨點點頭無奈地說:“我也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勸他的,可是他一意孤行,根本就容不得我說三道四,還責備我對女兒的生死怎么那么不關心?他為了救女兒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也不在乎做個以惡換惡的罪人。”
白瑤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要去問問叔叔,他選擇的換魂人到底是誰?”
“你還是別問了,他連我都不說,還會告訴你嗎?”白阿姨勸道。
這時我腦子里一閃,脫口說道:“我知道他選擇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