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說,昨晚他們一家很正常,吃過晚飯就都睡了。今兒早上她起床做好早飯,不見丈夫起來,仔細一瞧,丈夫早已沒氣了。
“這么說來,大元是怎么死的,你也不清楚?”喬通問道。又問問其他人,大家都說不出什么來。
現在只能快點報告縣令,讓老爺來定奪了。村主就另派一個年輕人火速趕往縣衙。到傍晚時分,縣令高重帶著幾個手下趕來了。高重把喬通拉到一邊,問道:“你先說說是怎么回事。”喬通稟道:“老爺,吳大元的死有點古怪,粗粗看來是中毒而死。但他妻子說不清是怎么中毒的。”高重不假思索說:“吳大元正當壯年,半夜暴死,那明擺著,他老婆有嫌疑。”高重就命忤作朱明勘尸。朱明初步檢查了一番,也說是中毒而死。只是中什么毒,一時半會也說不準。
高重就叫過吳妻玉琴,冷冷地問她:“吳氏,你老公中毒而死,你居然不知道嗎?”玉琴戰戰兢兢說:“我真的一點不知道。我夫睡覺時好好的。民婦我這一夜也睡得沉,并無察覺異樣。”“好你個吳氏,這話誰信呢?你夫好端端睡下去,這一夜只有你與他共寢,除了你害他,還有誰呀?”
隨即高重威嚴地宣布:“將吳氏拘了,押往縣衙審理。將吳大元的尸體一并帶去,細加勘驗。”
玉琴嚇得大叫冤枉。鄉親們雖然各有各的看法,但吳大元死得古怪,也無人敢上前替她說話。
高縣令帶著一干人回到縣衙。他下令將吳妻押入女牢看管。然后他留下喬通和朱明,問道:“你們倆怎么看?”朱明說:“老爺,我能確定吳大元中毒而死,但到底是中的什么毒,讓人納悶。他七竅流血,但血量不多,而且那些血居然沒有凝住。以我的經驗,不管是*還是其他毒物中毒,流的血總要凝住的。”
高重說:“這就說明,吳大元中的非一般之毒。我相信是吳妻心懷不軌,出于某種目的害死丈夫。她用了一種少見的毒物,讓我們無法查實,這樣就無法定她的罪。”朱明認為有道理。喬通則遲疑地說:“只是吳妻為啥要害死丈夫呢?她又用了啥毒物?”高重說,明天審審就知道了。
喬通回家睡不著,總覺得有些不對頭。玉琴如果真想害死大元,怎么會這么笨,讓他在跟自己同床共寢中死呢?她脫得了干系嗎?再說是毒死的,官府不會懷疑到她嗎?
第二天一早,喬通去上班,一見縣令他就說:“老爺,我覺得吳妻殺了丈夫的說法,有點可疑。”高重點著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放心,待我審理一下,就能見個分曉了。”當下高縣令宣布升堂。
衙役們分站兩邊,吆喝威虎。吳妻被帶上堂來,一個勁地叫冤枉。高縣令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民婦,一到堂上你就直喊冤枉,分明是作惡心虛。我提醒你,你殺死你夫吳大元,證據就掌握在老爺我手上,就看你招是不招了。”
接著高縣令咳嗽一聲,沉穩地說道:“吳氏,你聽好了:你與你夫吳大元,并不是原配婚姻,吳大元是喪妻再娶,他比你大了10歲。婚后你倆并不和諧。吳大元脾氣兇暴,經常毆你,致使你積恨在心,一怒之下起了殺心……”
“不是的,”玉琴慌亂地擺著手,“我跟大元雖有口角,但也只是雞毛蒜皮的事,我嫁雞隨雞,怎么會害死他呢。”
“呸,好一個嫁雞隨雞,你都把他毒死了,還在自表忠誠呢。”縣令把臉一板,“還不快快招來。”
“老爺,那你倒說說,我是怎么害死我夫的?”玉琴突然反問起來,“你青天大老爺,總不能隨便冤枉小民吧?”
玉琴這么一說,負責記錄的喬通也替老爺著急,堂下有那么多人旁聽,老爺若拿不出有說服力的證據來,就失了威信。然而高縣令并沒有遲疑,拉開堂案的抽屜,從里面抓出兩根東西,扔到玉琴腳邊。“吳氏,你看這是什么?”
頓時,玉琴臉色大變,驚慌失措,馬上磕起頭來:“老爺,原來您已經知道這個東西了?”高重哈哈大笑:“像你這樣自作聰明的人,我見多了。我如果沒有有力的證據,敢馬上審你嗎?”
這個情節讓大家吃驚。喬通往堂下瞧,認出那是兩根筷子。
所有的人都茫然不解。高縣令站了起來,從容地解釋道:“大家一定想問,這雙筷子是怎么回事?現在,我請你們看看,這是一雙什么樣的筷子。”高縣令叫衙役牽一條狗來。狗牽來后,高縣令誘狗舔了幾下筷子。又說:“等一會,大家就明白了……”
其實大家已經看出來,這雙筷子有毒。果然過一會兒,那條伏在地上的狗不動了。高縣令指著狗說:“你們看到了吧,這狗七竅有血,但血量不多,并且這些血不會凝住的。這跟吳大元中毒的跡象一模一樣。”
高縣令正襟危坐,一拍驚堂木問道:“吳氏,你承認用這雙筷子,害死你夫吳大元了吧?”“我承認。”“那你詳細說說,是怎么下手的。”
吳妻就把那些情節坦白出來。過程其實很簡單,那雙筷子,是用箭毒木制作的。由于制作精美,吳大元一見就喜歡,當夜就用它喝酒吃飯,半夜就一命嗚呼了。“我恨他,所以我要殺了他。”玉琴咬著牙說。
高縣令命玉琴當堂簽字畫押。隨后宣布將被告押到女牢里,擇日押往省府。
一件案子就這么審清了。堂上堂下,都盛贊老爺英明。高縣令宣布退堂后,叫喬通進偏堂聊聊。高縣令問道:“你覺得,此案我審得如何?”喬通激動地說:“原來老爺掌握了吳氏的罪證,難怪胸有成竹。”高縣令微微一笑說:“民婦作案,純屬雕蟲小技。我一看就知道,吳大元中的是箭木毒。他們家五口人,只有這雙筷子很精致,我就抽了來,夜里用雞鴨和貓狗作過試驗,都死了,死狀跟吳大元一致。所以這案子很明了。”喬通不得不佩服高縣令的智慧。
案子既已查清,接下來就是把案宗先送往知府,待知府有批示下來,再將犯人押去。這天喬通做案卷晚了,高縣令就叫他一起小酌幾杯。兩個人猜拳劃令,喝得醉熏熏了。忽然有個看守跑來報告,說那個吳氏自殺了。
高縣令和喬通都跳起來,跌跌撞撞朝地牢跑去。只見玉琴倒在地上,頭上破了一個洞,血流了一地,長長的頭發也被染濕,像一團爛草裹住腦袋,慘不忍睹。
“怎么回事?”高縣令氣急敗壞地追問。看守稟報,剛才他們兩個交接班,稍不留神,聽得牢內幾聲悶響,隔著柵欄一望,看見犯人撞墻倒地了。
喬通的腦子里,立即跳出“畏罪自殺”四字。酒意加上刺激,使他幾乎要暈倒。他忍不住向高縣令作個揖:“老爺,我受不了,我先走了……”說著逃似地離去……
第二天喬通來上班,看見縣令臉色蒼白,忙安慰:“老爺,吳氏是畏罪自殺,你也別替她難過了。”“我沒有難過,只是生氣,本來這個案子很完美,可她一死,就不完美了。”高縣令叮囑喬通,只能另作一番卷宗了。喬通遵命,將吳氏畏罪自殺的情景寫出來。隨后縣令派一雜役送往省府。
三天以后省府的批復就到了,知府對高縣令迅速破案表示嘉獎,回復說,案犯既已自絕,本案就此了結。
此事落下塵埃。一個月以后,高重收到上峰的任命,讓他到晉北去當知府。而接任他的,正是喬通。原來高重向上面舉薦了喬通,盡管喬通并非進士出身,由于他勤于政務,水平又高,所以被破格錄用了。
這真是兩件大喜事。高重赴任時,喬通特意陪送到城外,并在涼亭中擺下酒宴,一來餞行,二來謝恩。三杯過后,高重說:“喬通啊,你初做縣令,務必要專心政務,沒有重大的事,不要隨便離開商縣。”隨后兩個人禮別。
喬通回到縣衙,就馬上找朱明單獨交流。他鄭重地問:“朱明,咱們同吃公飯有多年,彼此相知,我也不繞圈子了,就想問你,你對吳大元這個案子怎么看?”朱明點點頭說:“我早就知道你跟我一樣,心中有疑惑。”
朱明告訴喬通,他知道箭木中毒會是什么樣,那個吳大元根本不像中了箭木毒。他仔細分析過了,有種蝮蛇,人一旦中了蛇毒就會內臟大出血而死。吳大元一定是中了蛇毒,所以七竅之血沒有凝固。
但是蛇毒會引起大出血的,為什么吳大元沒有呢?朱明說,這就是兇手的高妙之處,用的量很巧妙,讓吳大元分多次少量地沾上。能達到這樣,只有茶了。吳大元肯定一夜要喝多次茶。
“其實,吳大元并不完全死于毒,他是中了輕毒后,睡夢里呼吸麻痹而死。”朱明確認道。
但朱明勸喬通,此案高老爺已審結,玉琴也承認是她謀害了吳大元,就不要翻黃歷了。喬通卻嚴肅地說:“我認為玉琴害死吳大元是真的,但用的手段有疑惑,據我所知,你所說的這種蝮蛇,只有東海的一個島上才有,玉琴一個小女子,從哪里弄來這種毒?倒是箭毒木,鄰近昌縣的山里就有。既然我們有這種疑惑,還是再摸索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