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湯瑩恢復(fù)了些體力。她再三追問,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在我家里呢?徐躍只好說:“我就是溫暖超市的那個保安呀。”
“溫暖超市的保安?我不認(rèn)得你呀。”
徐躍覺得湯瑩的記憶還不完全清晰,決定說得更直白點,他指了指掛在衣架的那條裙子,說:“你還記得嗎,一塊咸肉,脫裙子,要搜你的身……”
湯瑩先是一愣,忽然啊了一聲,似乎想起來了,雙手把臉捂住。
徐躍以為湯瑩悲憤交加。然而當(dāng)她把手放下時,原本蒼白的臉竟羞紅一片。她訥訥地問:“原來是你。可你怎么在我家呀?是不是……穆天林找你算賬了?”
徐躍這才把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
湯瑩聽完,大驚失色:“什么,我吃安眠藥自殺?不,根本沒那回事。”
湯瑩有沒有完全清醒?是不是有些事上清楚了,有些事上又糊涂?醫(yī)生都診斷她確實服用過量的安眠藥呢。
就在徐躍茫然間,湯瑩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說:“快快,幫我拿一下那條裙子。”湯瑩把手伸進(jìn)去,頓時大叫:“我的存單,存單不見了。”
“什么存單?”徐躍忙問。
“我有個存單,封著薄膜,就縫在這里,現(xiàn)在不見了……”
徐躍看到那條裙子的里面,有一個類似袋的夾層,已經(jīng)被撕開了。
這下他可慌了。這條裙子他曾經(jīng)幫她晾曬,親自掛在衣架上的。哪里想到,這里面還有個銀行存單。
湯瑩號啕大哭:“我的身份證也不見了。誰拿走的,肯定把錢拿去了。一百萬哪……”
一百萬?徐躍脫口而出:“你怎么會有這么多錢?”
湯瑩講述,她十八歲離開家鄉(xiāng),結(jié)識了一個小伙子,兩個人開了家店。經(jīng)過好幾年打拼,賺了兩百多萬。正當(dāng)要談婚論嫁時,小伙子迷上另一個女人。兩個人分了錢,她拿到一百萬。
隨即她來到這座城市,希望能遇見真正的白馬王子。穆天林就是半年前認(rèn)識的,雖然兩人同居了,但她想考驗一下他是否可靠,沒有亮出那個存單,而是裝成拖著個女兒的窮光蛋。結(jié)果幾個月后,穆天林就露出好賭成性、不務(wù)正業(yè)的本性。她很失望,決定趕他走。
那一天,他們又吵架。吵完后她喝了一杯水,就睡覺了。等她醒來時,就是睜眼看到徐躍的時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昏迷了整整半個月。
那個存單,可能就是穆天林拿了。但他不知密碼,能取到錢嗎?
徐躍告訴湯瑩,她昏倒的那夜,穆天林在電視上當(dāng)著全體觀眾的面,親口說妻子是因為在超市受了欺辱,才服安眠藥自殺的。自己和小董也因此丟了工作。他到醫(yī)院看她,穆天林還說了一番假話,最后以上廁所為借口,把女兒扔給他,跑了。
湯瑩說,這個女孩并不是她親生的,而是她撿的棄嬰。因為是啞巴,所以給她起名亞亞。
存單是穆天林拿走了。徐躍提議馬上報警。
但報警后,并不意味著會馬上查清,還得等待。湯瑩的身體還要繼續(xù)靜養(yǎng)恢復(fù),徐躍仍留在這里,賣文掙錢,照應(yīng)母女倆的生活。
過了一個月,好消息突然來了,警方發(fā)現(xiàn)了穆天林的蹤跡。原來穆天林拿著這筆錢,隱身到一個偏遠(yuǎn)小鎮(zhèn),買了兩個店面,堂而皇之地做起了生意。
穆天林被逮捕,他交代,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湯瑩那個縫在裙子里的存單。但不知道密碼。那天湯瑩購物回來,訴說她在超市差點被搜身。兩天后他們吵了一架,穆天林在湯瑩的茶杯里放入了安眠藥。湯瑩喝了水后,穆天林就誘問她存折的密碼,湯瑩半睡半醒間就說了出來。然后穆天林把好幾粒安眠藥塞進(jìn)她嘴里,用水灌了下去。
穆天林這樣做,是想嫁禍于人,他裝模作樣報了警,又在電視上大造聲勢,就是要人們相信湯瑩是在超市受了保安搜身,羞不可當(dāng)才自殺的。他并不敢真讓湯瑩死,只希望在湯瑩醒過來前,他已經(jīng)拿到錢,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
那一百萬,穆天林已經(jīng)投在店面上了。有關(guān)部門請湯瑩選擇,要么以店鋪作賠償,要么由政府拍賣后給現(xiàn)錢。湯瑩望著徐躍,問道:“你說,我該要什么?”
徐躍馬上提議:“要店鋪吧,你搬過來,可以做現(xiàn)成生意。”“那你來不來?”“我?好的,給你當(dāng)伙計。”“我不要伙計,我要一個老板。”兩個人說好合作經(jīng)營這家店。
但徐躍心頭還縈繞一個問題,他問湯瑩,為什么你會在超市拿那塊咸肉呢?你又不是真的吃不起肉啊。
湯瑩霎時羞紅了臉,訥訥說:“我那天進(jìn)了超市,才發(fā)覺沒帶皮夾子,只有兜里的五塊錢。想想白跑一趟又不甘心。正好我見到旁邊有個女的,把一塊咸肉塞進(jìn)衣襟里。我一想,自己的裙子里面有個內(nèi)口袋,人家能拿,我也試一試?就這么塞了一塊……”
“原來是一念之差呀。”
“不過,還有另一個原因。你可別笑我。”
湯瑩的臉更紅了,她說她第一次見到徐躍,就喜歡上他了。她總想有什么辦法,能引起他的注意。偷拿咸肉的時候,她潛意識里,其實是希望讓徐躍給“逮”著的……
“可是逮著我的,卻是那個小丑,我真討厭他。”湯瑩說的是小董。
徐躍目瞪口呆。他明白了,難怪在他一個人面前,湯瑩那么爽快地扯下裙子。“哎,你呀,喜歡我就直說,用這種方法,太冒險了。”
湯瑩捶了他一拳。徐躍也理解了,這就是女人,在愛情面前,智商降到零。
我講到這里,榕榕就搶先歡叫起來:“哈哈,原來美女被搜身,最后還湊成了一對兒,真是因禍得福哇。”
“你說徐躍人品怎么樣?”我問道。
“當(dāng)然很堅挺啊,值得一贊呀。”
“可是生活當(dāng)中這樣的人品現(xiàn)在是越來越少嘍。”
“為什么你要這么發(fā)感慨呢?”她對我有些疑惑了。
“世事如棋,我們也要面對現(xiàn)實嘛。”我說到這里馬上打住了。然后把話頭轉(zhuǎn)向她。“現(xiàn)在是不是又輪到你說一個了?”
榕榕說她先考慮一下。然后她說道:“我說個孤獨的媽媽吧。”
“孤獨的媽媽?”我聽了愣了愣,“是不是有些悲傷啊?”
“當(dāng)然,聽上去就感覺得出故事有些憂傷。”
“好吧,那你講一講吧。”
榕榕開始講起來——
這是一個建筑工地。高大的腳手架附近,有一排低矮的臨時宿舍。這天夜里,王明從街上回來時,其他人已睡了。他剛想進(jìn)屋,忽然發(fā)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人,借著室外燈的光線,可以看出是一個農(nóng)村大媽,佝僂著腰,身子瘦小。王明覺得好奇,忙跑過去問:“大媽,深更半夜,你為啥站在這里?”只聽大媽說:“我……找人。”“找誰?”“楊阿福。”
一聽這個名字,王明全身顫了一下,他脫口而出:“你是……阿福的媽媽?”“是啊小伙子,你知道阿福住哪里嗎?”大媽高興地問著。王明遲疑了一下,熱情地說:“大媽,你是剛從鄉(xiāng)下過來的吧?可阿福現(xiàn)在不在這里。現(xiàn)在天晚了,你先住我這里吧。”王明指了指后面一個門。
可是阿福媽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有地方住。小伙子,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家阿福去了哪里?”“大媽,阿福被派到外地去了,要過一陣子才回來。你現(xiàn)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不用了。小伙子,你真好。”阿福媽說完,掉過頭就走了。
王明進(jìn)了屋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這個房間很狹小,邊上還有一個床,正是阿福的,但阿福再不可能回來住了,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王明的心中不是滋味……也不知什么時候,他迷迷糊糊發(fā)現(xiàn),阿福走了進(jìn)來,笑瞇瞇地對他說:“王明,我媽媽來了,你幫我接待一下吧。”他猛地醒過來,是自己做了一個夢。
第二天一早,王明就急急去找老板朱強。朱強一聽阿福媽來了,立即緊張起來:“這可怎么辦,阿福的死訊,看來是瞞不住了。你是怎么說的?”“我對她說,阿福被派到外地去了,要過一陣才回來。”“也只有這樣了。”朱強嘆了口氣,他吩咐王明,“這幾天,就由你負(fù)責(zé)接待阿福媽媽吧。”此時趁還未開工,朱強就將全體人員召集起來,說阿福的媽媽來了,有關(guān)阿福已死的消息,大家要守口如瓶。朱強解釋道:“大家一定要理解,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
王明本來是要上腳手架的,他留在地面,等待著阿福媽前來。但等了好半天,卻沒見她的人影。工地收工了,王明吃了飯,在屋子里看書。夜越來越深,忽然間,他聽到外面有一陣輕微的聲音。他拉開門朝外一望,是阿福媽,正在腳手架下東張西望。王明連忙跑出去招呼:“大媽,你來了?快請屋里坐吧。”
“不,不用了。小伙子,我只想看看我家阿福。”阿福媽依然東張西望。王明指著他的屋子說:“阿福以前就住在這里。大媽你進(jìn)來看看吧。”
一聽是這樣,大媽就跟著王明進(jìn)了屋。此時她看到了床上的一件坎肩,一把抓在手里,激動地?fù)崦骸笆俏壹野⒏5臇|西,這還是我給他縫的呢……”她又摸著被褥,嘴里喃喃地叨嘮著:“自從這孩子出來打工,家里多冷清啊。我今天終于來了,看到他的東西,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