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如此說,未免武斷了?!卑肷危俗诟吲_之上的帝王,終于緩緩開口,看那面色,卻是不怒不喜。
劉能心下一喜,忙道:“陛下明鑒!”
玉竹卻是一笑,拱手道:“陛下明鑒,微臣洗耳恭聽?!?
陛下雖是語出批評之意,可他心下,已然有了七分勝算。
“劉帥雖是行為詭秘,看不分明,但也是他帶著大軍入了北傾,雖是在罄城一事上讓人瞧不分明,但是帶軍在北傾走繞數次,重創北傾,也是大功;若是以其對罄都所為為過,也足夠功過相抵?!被噬陷p描淡寫,而劉能心里卻是一空。
陛下用的是‘若是’二字,為的是不讓其他忠臣心寒,聽他說的,也不會有重罰,但是,陛下心里已然起疑,此事毋庸置疑!
“陛下,末將真的是一心為國……”劉能豈能說出他和叢健的私下約定?故而只能如此辯駁著,他的的確確是有私心,可他絕對也是為了國家,委實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家產厚一些!
“劉帥戰功赫赫,乃是父皇留給朕的良將,朕不曾疑心?!被噬闲πΓ谅暤?。
可此言的敷衍之意眾人皆知,單說這大將軍一職落于經歷和軍功都不及劉能的墨久之手,便可知信任與否。
劉能咬了咬牙,只得噤聲。
“不過劉帥一路北傾,往返來,奔波勞碌,年歲也是不小了,朕覺得當先歇歇的,而墨帥自打重傷以來,還未好全,卻是不知,依睿王之見,此番北傾來勢洶洶,應當如何是好?”
“臣有一人,薦于陛下?!庇裰癯聊季?,忽而拱手道。
“哦?何人?”南喬皇帝烏查禮低聲道。
“便是前些日子微臣向陛下引薦之人——舍弟,蒼鷺山玉辭君。”玉竹笑道。
烏查禮顰眉:“睿王怕是說笑了,玉辭君確是個人才,不過……”
“陛下恩澤廣被,當時,舍弟不過是一試君心罷了。”玉竹笑道,如此唐突地打斷,但是烏查禮確是不怒反喜:“哦?睿王此言可是當真?”
“臣,不敢犯欺君之罪?!庇裰褚恍Γ^而側身揚手。
烏查禮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看向大殿門口,只見一個白衣男子,長發于頭后用白玉簪利落地束起,隨著侍衛,一步一步緩緩走來。
這男子的眉眼同玉竹有幾分相像,卻是愈發得俊美,而更為驚人的是他那舉手投足之間的氣質,冷清、淡漠,卻是謫仙一般,仿佛絲毫不為世事動搖,毫不食人間煙火。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精通醫術,武藝不俗,并且還將他派出的人馬牢牢擋在了蒼鷺山前,讓他們寸步難行!
“先生不必行禮了!”烏查禮一笑,竟是起身相迎。
朝堂眾臣,皆是大驚。
而玉辭原本也無意行禮的。
皇上此言一出,只有玉竹松了口氣,之前他當真是怕玉辭這冷清的性子頂撞了陛下。
“謝陛下?!庇褶o只是拱手,冷冷清清的三個字,旁人聽不出絲毫感情。
“聽聞先生愿在我南喬為將,可是當真?”
“玉辭不欺陛下。”玉辭依舊是冷冷清清的模樣,絲毫沒有當有的受寵若驚之態。
“先生之才華氣度,朕早有耳聞,敬服不已,能得先生相助抵御北傾賊人,實乃我南喬大幸!”烏查禮笑道,又一揚袖子:“來人,傳旨下去,今冠以洛水之名,封玉辭君閣下為沂王,以示其雋逸豐神!拜為秣北將軍,領抗擊北傾之事!”
階下,玉辭揚袖拱手:“臣領旨。”
他定了定神,又道:“睿王不妨便隨著做個幫手,多加照應的好。”
玉竹一笑,拱手道:“是,微臣遵旨?!?
“朕瞧著,此番還需有個經驗豐富的、熟識北傾軍隊的人隨著去,便臨時是個監軍、做個參謀便好,一來二去,卻是未能選到個合適的將領,不知臺下諸位,誰有意前往?”烏查禮笑道,垂了眸子瞧向階下。
劉能顰了顰眉,雖是覺得事出蹊蹺,但心下也是了然,自己已然被架空,雖并未遭受處罰,但受了猜疑,也是絕對是沒有希望了。
他知道,身為君王,防天下人,這等心思乃是正常,他只恨自己目光短淺,貪小利而失大局;又恨玉竹其人奸猾,一副口舌妄圖左右君心!
階下,久久的靜寂,群臣皆知,這玉竹可是不好惹的。
玉竹一笑,此時此刻,武王也該出手了,只要他一出手,這南喬的邊疆,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那邊,武王烏查筠也是一笑,正抬手要對這自己一方的、曾隨著劉能出兵北傾的將領發個手勢,卻忽聽這大殿之中,響起了一個分外利落的聲音。
“陛下,末將愿隨軍而行。”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驚駭,只因此人非是他人,正是昔日身受重傷的大將軍墨久!
臺上烏查禮也是一愣,他知曉墨久大傷初愈,還不當做此事,為何請纓?
其實精明如墨久,雖是平日與劉能不合,但是若是說他叛國,他也是不肯信的,今日朝堂之上玉竹顯然是想要掌控大局,而陛下又別無選擇,畢竟當初烏查汶在蒼鷺一事眾人皆知,陛下若不禮賢下士,怕是難以服眾,負了那‘賢君’之名!
墨久已然覺得此事蹊蹺,故而抓住時機,拱手而言。
“大將軍大傷初愈,此番怕是對身體不好。”烏查禮低聲道。
“末將的身體,已然是大好了,久不外出活動,只覺得筋骨疲軟,甚是不堪,何況陛下也說,此番外出乃是個臨時的監軍,做個參謀便好,也不傷及筋骨,故而末將請命。”墨久依舊拱手,眸子里盡是堅定。
“大將軍有傷在身,又是新婚燕爾,卻肯為國效命,主動請纓!好!朕準了!賞金萬兩,以敬將軍之忠勇仁義!”烏查禮見他執拗,不再聞訊,只是啟口贊嘆。
朝堂上也盡是贊嘆之聲。
那邊,劉能瞧著自己本來的政敵如此,竟也莫名地松了口氣。
“末將領命,謝陛下!”墨久拱手稱是。
新落成的沂王王府里,琴聲響徹,雖有琴聲,卻是空靈而又寂靜。
玉辭坐在桌案旁,一襲玄衣,長發披散飛揚,執著一架翠竹木的古琴,修長的指尖處流出的似是潺潺的清泉。
九曲繞梁,連綿不絕。
可惜,如此美的琴聲,卻是少了心的。
“沂王爺平日除了極少時候練練刀劍,便是撫琴、看書、寫畫了,真真想不明白,王爺這般冷清文雅的人,如何能上得戰場,見得血腥?”門外,兩個侍衛悄聲交談著,卻是自覺地不敢大聲,只因這琴聲似是不當摻入世俗的雜音。
“我覺得也……”
“王,王!”
“王……”
這突如其來的叫聲,變了調,也破了音。
第二個侍衛不曾來得及說完話,便聽見遠處一片嘈雜,一個女子的聲音分外凄厲,叫嚷著,離這里愈發得進了。
“嘻,這年頭,怎的還有人大呼小叫學犬吠?!边@侍衛轉了話題,哂笑道,只覺得要有趣事發生了。
“你這一說還真是哩,哈哈,哪里來的瘋婆娘?!绷硪粋€侍衛應和道,捧腹。
“不過你我二人可是需要去瞧瞧?”
“這王府可是陛下下了很大心思的,防守豈會這般差,定是過不來的,你我便是在這里守門的,豈能擅離職守?”另一個侍衛搖首。
二人便干站著,卻忽而聽見門里的琴聲驟然停了——正是玉辭壓了弦來。
二人一愣,不及反應,卻見那玄衣的男子已然信步走出屋子來,他面上的冷清讓這兩個侍衛生生吞下了方才面上的笑意。
“王爺?!倍诵卸Y道。
玉辭卻只是輕輕一擺手,繼而,竟是朝著院落入口處走去。
那邊,喧嘩聲愈發得近了。
卻見月婉蓬頭垢面地沖入了院中,早已沒了昔日的端莊甜美,想反卻大有不顧一切的架勢,面上也是黑乎乎的不分明,一手四下掄著,一手護著心口,瞧見玉辭的一瞬間,竟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她的身后,跟著一大群侍衛。
“王……”月婉跪在玉辭面前,口中的話語含糊不清,近似嗚咽。
那一群侍衛立在那里,磨刀霍霍:“眾人看緊了!不能讓這瘋婆娘傷了王爺!”
“王……容月婉說一句話?!痹峦裆钌畹卦诘厣线盗藗€頭,聲音低沉而又嘶啞。
“你們先不必急。”玉辭的聲音平淡如水,見那邊的侍衛們安定下來,復又低頭道:“你先起來罷。”
月婉咬了咬牙:“王!此事,您若是不應,月婉便不敢起。”
玉辭微微顰眉,啟口道:“何事?”
月婉定了定神,也顧不得打理自己亂蓬蓬的發,只是從懷中小心地掏出了一張紙來——乃是折疊的,看著像是一幅畫,背面朝外,瞧不分明,只能瞧見一處血紅。
這張圖,乃是月婉誤打誤撞瞧見的圖,當時事出有變,她匆忙收拾,卻不小心發現了這一張圖,陰差陽錯下,想起自己以前做過的錯事,竟是帶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