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如潮水過境,夫妻二人都不是喜歡爭吵的人,君牧野十分懊悔自己對凌云發火,而凌云則在蕭景和慕容之間無從選擇,回憶過后便是長久的沉默,眼看天色漸漸變暗,君牧野瞧著一言不發的凌云心里更是無力。
當晚兩人再次在無言中就寢,卻都沒有入睡,同時眼睜睜地瞧著帳頂聽著對方的呼吸,在黑暗中默默較勁。君牧野心里恨極了蕭景,因為顧忌著凌云才特意叮囑了不準對蕭景用刑,這種情況下審訊出來的東西自然寥寥無幾,不過他堅信自己的猜測,蕭景的身份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除了他會刺殺寧祥和寧遠,哪里還有別人?他也是為了凌云著想,希望她能早早與蕭景劃清關系,以免受到連累。誰料凌云如此固執,她就這么在乎他?
可是說來說去,他還是不忍心看到凌云不開心,他等了又等,見凌云始終背對著自己,保持一個頻率的呼吸,心頭一軟,從背后輕輕擁住了她,柔聲道:“我保證這段時間他在牢里不會有事,你答應我,乖乖養胎好不好?”
凌云心里不好過,她也明白君牧野的難處,兩人如今的矛盾點就在于君牧野誤會蕭景殺了先帝,而真正的兇手卻是他的親生父親,想到君牧野知道真相后的心情,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真相說出口。深深地嘆一口氣,凌云轉過身投入君牧野的懷抱,感受到他的欣喜,凌云悶聲道:“我聽你的,我們睡吧。”
君牧野這才覺得自己終于能夠暢快呼吸了,凌云不理會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溺水之人,凌云就是那唯一可以救他的人,只要她愿意遞一根樹枝過來,他就會緊緊抓住不放手。
既然君牧野保證蕭景這段時間不會有事,凌云便將一顆心安穩地放了下來。因為穩婆每日都要給她檢查身體。因此,眾人很快得知凌云的產期就這幾日了。
住在郊區的慕容得到消息,也顧不得同君牧野之間的尷尬立刻過府,看望凌云。
凌云再度面對慕容的時候,心情更加復雜,不過面上卻什么也沒有表現出來,一如以往地招待他,同他聊天下棋,誰也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或許是心里壓抑的原因,在慕容過府剛剛兩日。凌云就覺得肚子開始出現陣痛,當即嚇壞了服侍在一旁的梅雁和梅香。一個匆匆將凌云扶到床邊,一個迅速出去喚人。
凌夫人最近一直在房里給小外孫縫制衣裳,聽見外面來來往往的腳步聲,手上的針便不聽使喚了,她尚未吩咐冬梅起身出去瞧瞧出了何事,就見守在外面的一個小丫頭跑進來對她道:“親家夫人您快去瞧瞧吧,穩婆說夫人要生了!”
凌夫人手一抖。一針扎在了指頭上,疼得她一哆嗦,下一刻便砰地起身,二話不說向外奔去。回過神來的冬梅連忙跟上去,一邊扶上凌夫人的手臂一邊道:“夫人您悠著點,小心腳下。”
凌夫人此時腦海里只剩下凌云挺著大肚子的模樣,想著萬一凌云若是有個什么,她也干脆隨她去得了,這樣他們一家三口便能在下面團聚了。如此一著急。她腳下便有些發飄,腦子里也糊涂成一團,只知道要向凌云所在的方向趕過去。
慕容畢竟是男子,乍一聽到消息,便由管家陪著來到內院,見正房里忙成一團,他問賀明:“可曾通知了你家大人,怎么還不見他回來?”
管家一邊將他往偏廳里引一邊道:“先生請在偏廳等候,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慕容知道自己對君府來說還只是個外人,說再多也無用,只得跟著賀明來到偏廳,尚未進門,就見凌夫人扶著冬梅的手疾步趕來。
凌夫人和慕容曾見過幾面,也知道彼此底細,卻不便當面說明,彼此見了禮,凌夫人便又匆匆忙忙地向正房而去,她作為凌云的母親,這個時候一定要陪在她身邊才好。
凌云此時疼得渾身冒汗,一開始她還忍著不愿意叫出聲,隨著腹痛加劇,便開始慢慢地哼出聲。她從來沒有想到生孩子竟是如此痛苦的事情,這讓她想到前世自己最后中彈身亡的時刻,那時候似乎也沒有這么痛,只是感覺從內而外透著冷氣,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聽穩婆說現在距離生產還好好幾個時辰,所以千萬不能大喊大叫浪費體力,一定要到生的時候再用力,凌云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才知道現代技術有多好,為什么古代不能剖腹產呢?感受著腹部一陣陣地絞痛,她真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朦朧中她瞧見凌夫人腳下不穩地跑了進來,情不自禁地生起一股委屈地感覺,下意識伸著手去夠凌夫人,口中喚著:“娘……”
凌夫人聽到這一聲呼喚,心里又酸又軟,趕緊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給她擦汗,溫柔地安慰她:“云兒別怕,娘在這兒呢,會沒事的啊,很快就會沒事的……”
凌云聽著凌夫人一聲聲地安撫,心里舒服了許多,腹中的絞痛似乎也平息了下來,這時候穩婆立即喚了下人給凌云端來參湯飯食,要她多少用點,以免生到最后沒有力氣。凌云伸手探了探肚子里一直在蠕動的小東西,想到里面是兩個,可不是要花費大力氣,即便沒有任何胃口,她還是什么都沒說便開始吞咽。
飯吃到一半,又一波陣痛襲來,凌云一口湯嗆在喉嚨里,劇烈地咳嗽,每咳一聲就覺得自己的肚子要破開,那種抽搐的痛讓她覺得天下間真是再沒有如此痛苦了。可是她心里清楚,這還不是更痛,等到生的時候才是真正的痛,她心里默默積聚著勇氣,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第二波陣痛剛剛過去,君牧野便大闊步地闖了進來,一眼看到凌云被折磨的慘樣,心中驟痛,他不顧穩婆下人的阻攔,撲到凌云床前,雙手捧著凌云的臉,喚著她:“云兒,云兒……”
凌云在痛苦稍稍平息下來以后,就開始閉目養神,神識也飄飄忽忽的,君牧野進來她也不知道。聽到有人喊她,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凌夫人,等意識回籠,才看到君牧野滿頭大汗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你回來啦,別擔心,還早著呢!”
君牧野早在聽說凌云要生的時候還滿腔喜悅,誰知竟見到凌云如此模樣。他不知道會是這樣,本以為只是痛一下兩個娃娃就會鉆出來了,聽凌云這么一說,他才知道不好,他對凌云的關心還是不夠。心里無比愧疚,但面對凌云的小臉,他也努力露出微笑:“嗯,我在這里陪你,我們一起等著孩子降生。”
凌云尚未開口,穩婆便和凌夫人一起勸她:“這萬萬不可,男子留在產房里會不吉利的,大人還是出去等吧。”
君牧野微微皺眉,記起似乎有這么一種說法,但到底是對他不吉利還是對凌云不吉利他不清楚,卻不敢冒這個險,凌云一人三命,他不能什么都不顧。可是看到凌云痛苦的模樣,他又不放心,他問穩婆:“夫人還要多久才能生?”
穩婆回:“羊水剛破不久,還需要一段時間。”
君牧野道:“那我等夫人要生的時候再出去。”
穩婆瞧了一眼凌夫人,凌夫人見凌云在君牧野懷里整個人都安靜了許多,便點點頭答應了,想來有君牧野陪伴,凌云接下來會好過一點。
身在偏廳的慕容聽說君牧野回來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見賀明投來疑惑的視線,他情緒不明地淡淡笑道:“婦人生產,還是要有丈夫陪在身邊才好,畢竟生孩子又不是不一個人的事,兩個人一起度過才算圓滿。”
賀明釋懷地笑道:“老奴還以為先生不緊張呢,先生是真的關心我家夫人啊!”
慕容無奈一笑,暗道,那可是我的親兒媳親孫子,我能不關心嗎?耳里聽著正房里傳來的各種腳步聲,一直提著的心才稍微放下,有君牧野陪著凌云,他就能放下一大半心,那小子可千萬別學他這個爹。
在君牧野的陪伴下,凌云就經歷了幾波陣痛,每一次那痛苦的模樣都讓君牧野感同身受,恨不能以身相待,同時心里生出一個念頭,為什么要女人承受這種痛苦,若是能把這痛苦分到他身上一半,凌云也不會這么難過了。
凌云從午時一直痛到天色擦黑,穩婆趕緊將君牧野哄了出去,吩咐下人們備好工具用品,開始給凌云接生。
這邊君牧野自從被穩婆趕出來就好像沒了魂一般,傻愣愣地站在臥室門外,任下人們捧著各種器具從身邊經過,他卻眼睛直直地望著臥室的方向,傻了一般站著一動不動。
慕容坐立不安地在偏廳里走來走去,聽到正房里不一般的動靜,趕緊緊走幾步來到正房,一眼瞧見君牧野站在臥房門口,暗暗嘆口氣,踱到他身邊舉起手,在半空頓了頓,才輕輕拍到他的肩膀上。
君牧野猛地抬頭,對上慕容看向他的目光,立即又轉了開去,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臥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