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嚳眸光深邃的看著亂軍中奮力廝殺的楊毓,她發絲上沾著鮮血,轉身回眸,如同地獄中的羅剎。
渾不管是頭是手,只管砍去。
如此英勇膽大,便是慕容嚳也不禁有些震驚。
正想著,一個胡人被楊毓用鐵劍將頭削去一半。
紅白相間的腦漿鮮血混雜在一處。
她似乎沒有看到一般,轉身刺向另一側。
他微微蹙眉,鐵劍一挑,將身邊的漢人士兵穿喉殺死。
眸光一定道:“退!”
前方指揮官舉起傳令旗,一邊的兵士敲擊手上的鑼,胡人戰鼓聲變為鳴金而退,。
:“暫退!”
:“暫退!”
:“暫退!”
他一退身邊的小兵,親手策馬,調轉方向。
身后的胡人士兵紛紛轉頭跟上去,戰局中間的胡人想退卻是被士氣正盛的漢人圍困難以脫身。
胡人殺紅了眼,活活自后方開出一條血路來,心中只有一個信念。
沖出去!
一定要沖出去!
眼看著胡人大部隊要退向后方,吳爽策馬追去,楊毓眼尖哪能讓他去犯險,高呼一聲:“吳副將!窮寇莫追!”
少女清亮的嗓音在這煙塵滾滾,充滿血腥的戰場尤為悅耳。
吳爽也是殺紅了眼,想起楊毓的計劃,狂笑一聲:“鼠輩小兒,焉敢犯我強漢!”
楊毓大笑道:“如此無膽匪類,我漢人可怕他?”
:“不怕!”
:“不怕!”
:“不怕!”
她沖著林中微微揚手,做了個“砍殺”的手勢。
只見林中簌簌而動,胡人隊伍中不時受到紛擾,前方大營情況不明,慕容嚳沉聲道:“蜀地地形復雜,此處不宜久留。”他轉眸看向托塔道:“派人再去三營、四營打探。”
:“是!”
他又道:“我們先去青明山藏匿,等三營和四營情況明朗再回營從長計議。”
:“是!”
天色大暗,這場雨卻遲遲沒有下來。
烏云一團一團的逼近著,幾有壓蓋頭頂的氣勢。
隊伍進了青明山內,慕容嚳終于放下心來,如此地勢,只要糧草充足,便是守在山中十幾日也是小事。
:“扎營,做飯!”
他松開韁繩,才發現手指早已握的酸麻。
“砰!”
一聲巨響。
接著,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巨大的箭矢從林間源源不斷的射出來。
身邊,地上,車馬,嘶吼哀嚎聲震天徹地。
慕容嚳左閃右躲,心中驚嚇著,這是什么鬼東西!
一道箭矢也不知是從什么方向射來的,將一個兵士活活釘死在地上。
不好!
真的中計了!
他迅速的反應了過來。
三營、四營,若是他想的沒錯,晉人并無大軍能去搗毀大營。
:“退!退!退!”
這個退,卻是將他的兩營拱手送給了晉人了。
回是回不去了,只能退回二營處了。
漫天箭雨,容不得多思。
他隨手拉過一匹馬,翻身上馬,朝方才進山的方向奔去。
隊伍七零八散,一邊擊鑼一邊抱頭鼠竄的逃跑。
樊明笑著擺擺手,道:“咱們也撤。”
也撤,多么嘲諷?多么自豪?
邱永大笑著道:“方才真怕這場雨下早了。”他微微撫撫胸口道:“真是上天垂憐。”
樊明揚聲而笑:“天時、地利、人和,我軍皆占,怎會吃敗仗?回營!”
北府軍初到巴蜀,雖然初戰慘敗,連損兩員大將,但是這絕地反撲,倒是大獲全勝,軍營中就連傷兵也掛上了笑容。
接下來便是將胡人三營中的戰利品收回軍營,犒賞三軍自不必說,獨獨一頂軍帳中氣氛并不和睦。
楊毓緊蹙娥眉,目光始終在行軍圖上游離著,愈發慎重了。
樊明道:“當真有如此嚴重?”
楊毓沒有回答,邱永微微點頭道:“接下來便是硬拼了,胡人瘋狂的報復也不會少。”
謝元清輕嘆口氣道:“不怕,劍門關或能調來兩萬兵士。”
楊毓這才略松松眉,道:“請謝將軍早做準備吧。”
寒冷的冬天過去了,萬物悄然復蘇。
春天,還會遠嗎?
另一邊鐵焰軍在王靖之和裴良的領導下,將楚祁王苻虎打得節節敗退,謝度麾下兵多將廣,同建南帝苻洪相比卻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饒是如此,謝度沒有絲毫退縮,死死堅守著壽陽、淝水一帶。
金陵城中不時傳來前方軍報,無論是勝是敗,卻都在悄然改變著人心。
那些往日駕車出游的士族子弟收斂了,那些不可一世的皇親貴胄,也不敢這這生死存亡時刻惹是生非。
遙想當年明帝被逼,舍棄了洛陽都城,渡江逃到江南之時,那種深深的恥辱,如同烙印的恥辱!將在年輕的小皇帝帶領下,一點一點,還給胡人。
長江沿岸,鐵焰軍自西向東江州、江陵、廬江、金陵、廣陵,將戰局不斷擴大,拉成一條戰線,而遠在巴蜀的北府軍和赤甲軍經過一個月的養精蓄銳,正往梓潼靠攏著。
早年楊秀聯絡的胡人散部,和被其他三大部族打得七零八落的小部族紛紛聯合起來,自大后方不時騷擾著強胡政權。
時轉至夏,前進的步伐沒有一刻停止,厚重的皮革盔甲捂著黏膩的汗水穿在身上,這滋味,真是難以言說。
楊毓擦擦臉上的汗跡,已經七天沒能沐浴了,身上隱隱散發著酸臭的味道,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也并未有不適。
她緩緩的策馬,卻心中不安。
慕容嚳栽了這么大的跟頭,就這么退守到二營,也就是梓潼后方的定軍山,這在她看來,實在是不可置信的。
起初她還小心翼翼,近來幾日卻是逐漸焦急了。
她不是沒想過,慕容嚳就是要讓她急,讓她亂,可越是這樣等待前進,越是心緒不穩。
謝元清身上的刀傷也幾乎愈合,雖然同眾人一樣臟亂,精神卻很好。
連日的行軍趕路,笑聲漸漸小了。
所有人都隱隱壓抑著情緒。
是夜,天邊月朗星稀,出了一天的汗,眾人紛紛解下盔甲,坐在樹下乘涼。
謝元清坐在楊毓身邊,道:“總蹙個眉作甚?”
楊毓輕哼一聲,也沒心情與他周旋,直接的道:“慕容嚳不是不動,而是在等一個時機,至于是什么時機,我不能知曉,所以心里很急。你若是有心,最好看看行軍圖,不然,就滾一邊去揶揄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