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之雙足輕輕一點(diǎn),身子騰空躍起,他目視前方,雙手不自覺的收攏著。
身子一起一落著,帶著楊毓自窗戶進(jìn)了閣樓。
王靖之將楊毓安穩(wěn)的放在軟榻上,自己則坐在了另一側(cè),他面色已經(jīng)不再泛紅,依舊是以往的,清冷自持的模樣,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楊毓,慢條斯理的道:“卿卿有話要問?”
楊毓就趴在軟榻上,緩緩的伸出手臂,拄著頭,漫不經(jīng)心的道:“郎君有事要講。”
王靖之微微挑眉,看著眼前這個(gè)魅惑無邊的讓他發(fā)狂的女郎,他暗自調(diào)理呼吸,小腹不自覺的收緊,道:“你先問。”
楊毓一嘟唇,表示她的不滿,笑著道:“郎君有事瞞著阿毓。”
櫻紅的嘴唇,似乎是某種召喚,王靖之似著魔一般靠近楊毓,他伸出一只手掌,微涼的,手觸到那張溫?zé)岬哪槪蹙钢Σ林p輕的,撫摸著她道:“再不許對(duì)別人這樣。”
:“恩。”楊毓輕輕自唇邊溢出這樣一聲。
王靖之眉頭微微一蹙,道:“祖父,為我安排了一樁婚事。”
雖然早知道王靖之有事瞞著自己,卻未想到是這一樁,她微微一怔,笑著問:“是哪家的女郎,有幸得到當(dāng)朝司徒大人如此側(cè)目?”楊毓這話中揶揄的,可是王靖之的祖父,王晞之。
王靖之眉心蹙的更緊,道:“郗氏。”
:“好好好。”一連贊了三聲好,楊毓笑的更加魅惑了,她緩緩地道:“恭喜郎君,這樣門當(dāng)戶對(duì)的好姻緣,可遇不可求唔唔唔。”
王靖之狠狠地吻上這張不肯服輸?shù)拇剑瑢⑾旅娴脑挾佳诼瘢ゴM。
楊毓猛然推開他,王靖之一怔,身子才站住,只聽她語(yǔ)速不急不緩道:“阿毓倦矣,郎君請(qǐng)回。”人分明還是往日那個(gè)清艷女郎,卻好似被冰包裹著一般,這短短的一句話,她仍不失禮數(shù),然而,這拒人于千里之外卻刻在眉間。
王靖之微微蹙眉,那雙清亮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慢條斯理的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楊毓,雙眸亦是冰寒的,她竟然絲毫不容他解釋,也并無半點(diǎn)不舍或是憤怒,王靖之心底不禁升起一絲怒氣,他微微蠕動(dòng)嘴唇,緩緩的道:“你從不曾信我。”他的聲音如玉打冰鑿。
楊毓理理如墨的烏鬢,依舊是不急不緩的,挑著眉道:“郎君今日來知會(huì)阿毓,家中安排的婚事,阿毓已知曉了。即便如此,郎君還要阿毓信君?”
王靖之抿著唇,手指不停的摩擦著右手上的指環(huán),略一勾唇道:“你接受桓七的五車米糧,卻拒絕我為你準(zhǔn)備的院子。自始至終,你一直為自己留后路。”
楊毓抬眸看向他,依然是往日的模樣,笑著道:“不過女兒家的小心思,難為郎君仍記得。”
王靖之道:“小心思?”他冷哼一聲道:“我倒看你通透伶俐的很。”
這人就這樣大言不慚的站在自己面前,平靜無波的告知自己這消息,楊毓的憤怒,在胸口胡亂的撞擊著。
她微微一笑,自榻上起身,依舊笑著道:“郎君這話說的有失偏頗,你一次次在眾人面前,宣告我是你王司空的卿卿,便無一絲私心?”
:“遙想當(dāng)日在南陽(yáng),羽弗慕曾下令為我做一頂黃金珠玉鳥籠,禁錮于我。而郎君今時(shí)今日所為,與那羽弗慕可有半點(diǎn)差別?”楊毓雙目一瞬不瞬的看著他,說到這里,不由得伸手指向一邊,身子也微微前傾。
王靖之從未見過楊毓如此瘋狂的模樣,他詫異于楊毓的聰慧,同時(shí),也詫異著,自己竟然毫無反駁之力。
:“郎君一次次在眾人面前宣告我是你的卿卿,你敢說,做這些的時(shí)候,沒有一絲想要靠悠悠之口,將我禁錮在你身邊的想法?阿毓明知這些,卻沒有點(diǎn)破,郎君就當(dāng)阿毓是個(gè)愚婦?”
王靖之眉頭略微一挑,面色逾發(fā)的難看。
楊毓扯著唇角,這個(gè)笑容,譏諷夾雜失望,讓王靖之心間一痛,他看著眼前這個(gè)女郎,曾一閃而過的,那種只怕一轉(zhuǎn)眼,楊毓便會(huì)消失的感覺,侵占著他的心頭,他緩緩抬起手,撫上楊毓的側(cè)顏,目光深邃,帶著濃濃的寂寞,他長(zhǎng)長(zhǎng)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道:“我的阿毓,真是聰慧。”
楊毓略微搖搖頭,苦笑著道:“我一點(diǎn)也不聰明,時(shí)至今日,我才明白,你我身份高低相差太大,無論我如何爭(zhēng)這名望,士族高低,無法因這微薄的名望而打破。就算明日阿毓便鯉躍龍門,依舊會(huì)有人置喙阿毓的出身,阿毓,永遠(yuǎn)也配不上你。”
楊毓笑著,任由王靖之撫摸她的側(cè)臉,頭略微偏向那骨節(jié)均勻的,微涼的手掌,用自己的臉頰去磨蹭它,感受著這份濃情。
王靖之沖著楊毓,微微勾起雙唇,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貝齒,這燦然一笑,深深的刻在她的骨血中。
楊毓閉著眼,露出溫情的笑容,道:“若有來生,阿毓還生做楊氏女,郎君還是王氏子,阿毓愿再與郎君相遇,只談風(fēng)月,再不交心。”
她說她后悔了!
王靖之一雙薄唇,抿成一條線,他撫摸楊毓的手,略微有些顫抖,低聲道:“你真心狠。”
楊毓張開那雙流光雙眸凝視他,略微踮起腳尖,溫?zé)岬碾p唇觸上那冰涼的薄唇,只那么一下,楊毓笑著道:“郎君走吧。”
王靖之的怒氣緩緩的散發(fā)出來,他冷哼一聲,一甩袖,決然而去。
楊毓蹙著眉,心里堵著,牙齒緊緊的咬著。這一幕,她早該想到。
這才是王靖之,深情是他,薄情亦是。
這一世,她分明已得到了許多,可此刻,她卻覺得更加孤單,更加落寞。這股郁意盤旋著,始終不肯離去,就像冰寒的潭水,包裹著,擠壓著她,令她渾身冰涼,喘息不得。
他要成婚了。
這個(gè)對(duì)她信誓旦旦的郎君,舍棄她了。
她恍然,方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切。
楊毓眼前一片漆黑,頹然的倒在榻上。
耳邊隱約響起靜墨與祺硯的呼喊聲,眼前朦朧的看見幾道熟悉的身影,喉間一陣甜腥,一口血自唇間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