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氣，蘇北地處沿海一帶，依舊很寒冷，時不時下幾場小雪，冰凍的土地覆蓋著一層雪，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滑倒。
二姐和夏二愣到農(nóng)場來探視的時候，剛到門前，就滑了一跤。
我急忙把兩個人招呼進屋，讓二姐在爐子旁暖和身體，我特意給他們準備了幾個菜，還有一瓶酒。
“劉小溪。你過得比村裡人還舒服。”
夏二愣一邊大口吃肉喝酒。一邊帶著羨慕的口吻說著：“我在家一個月也吃不上一頓，最近這鬼天氣，出外幹活都不成，想賺錢找媳婦，這樣要猴年馬月。”
“就你這吃相，賺到錢也被你吃光了。”我白了一眼吃得滿嘴流油的夏二愣，毫不客氣地打擊他一下。
“我媽說，男人就要能吃，能吃才能幹活。”夏二愣搖晃著腦袋，毫不在意我的打擊。
“豬能吃，幹活嗎。”我毫不客氣地再次打擊他一下，伸手打了一下他拿筷子的手：“別吃光了，給我姐留點。”
“沒事，沒事。”二姐急忙擺手：“二愣子能吃，就多吃點，每次來探視，都是他陪著我，從村裡一直走到鎮(zhèn)上，挺累的。”
“還是二姐疼我。”夏二愣得到二姐的支持，咧嘴笑著，繼續(xù)大口吃肉。
看著二姐明顯消瘦的臉頰，還不到二十歲，就顯得蒼老似的。
是個典型的農(nóng)村姑娘，充滿善良，在家省吃儉用，勤勞能幹，和爹媽一樣，都巴著我上大學。
沒想到，我沒有高升，卻一下跌落到了地獄，進了勞改農(nóng)場。
“姐。”
每次看到她，我心中都有種內(nèi)疚的感覺，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感覺眼眶都溼潤。
“小溪，別這樣。”
二姐急忙擺手，輕聲說道：“我們?nèi)叶己弥兀戎慊丶遥o你說媳婦蓋新房。”
蓋新房說媳婦，是農(nóng)村孩子的最大夢想，我在二姐的眼裡，已經(jīng)回到了最原始的起點。
那也是全家最質(zhì)樸的心意。
但是，我從二姐全家都好的言語中似乎聽出點什麼，立即把目光轉(zhuǎn)向大口吃著的夏二愣。
夏二愣和我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死黨，雖然很久才見一次面，我的眼神他卻很明白。
“全家都好，都好。”夏二愣立即揮手，大聲說著，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你爹昨天就能下牀幹活了，沒什麼要緊。”
“夏二愣。”
二姐在一旁尖聲叫了一句。但已經(jīng)晚了。
夏二愣也立即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尷尬地看著我，嘴巴張著，嘴裡一塊肉半里半外。
“怎麼回事？”我盯著二姐，沉聲問。
夏二愣說我爹昨天可以下牀，難道以前在牀上躺著？
他可是本分的農(nóng)村人，吃苦耐勞，身體很結(jié)實，平時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
“冬天大雪，房子有點漏。爹上去修一下，一不小心滑下來。”二姐輕聲說道：“摔斷了腿，在醫(yī)院包紮一下，爹就嚷著回來，在家裡修養(yǎng)了兩個月。”
二姐說得很簡單，可我立即明白，爹是捨不得錢。
在學校的時候，每星期都會按時從爹媽那裡拿到生活費，從來沒有感覺到什麼。
現(xiàn)在，想起來，爹媽是很不容易。
我卻愛莫能助。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手掌緊緊抓住面前的酒杯，端起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我感覺自己嗓子都有點嘶啞，低聲問。
有些事，明知道自己瞭解也沒有辦法，但還是想知道真實的情況。
隱瞞雖然很善良，但畢竟也是一種欺騙。
我寧願面對現(xiàn)實，也不想活在家裡親人的謊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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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真的沒有。”二姐擺手加上搖頭。
“真的沒有。”二愣子似乎爲了將功贖罪，大聲插言：“要說有，就是還有人對你大姐動心眼，被我打跑了。”
二愣子的話讓我想起那次探視，他被人打得頭破血流的樣子，看來，我沒在家，他確實盡心盡力照顧著我家的人。
不愧是鐵哥們。
我伸手把桌上的肉向他面前推了推。
“那些人很兇的。”二愣子補充著說道：“可不知道誰傳出來的風聲嗎，說你很厲害，會用刀砍人，我每次打不過他們，就報出你的名字，說等你出來砍死他們，他們就慫了。”
“對，我出去砍死他們。”
我攥緊拳頭，揚了揚，心中的一股兇狠隨著語氣發(fā)揮出來。
砍人的事情，當然是喬小卉那次到我們村散佈的，完全按照我的意思，把我說出惡人，讓那些人懼怕。
效果似乎不錯，只是，我出去後，惡名會給我?guī)硎颤N後果，難以預料。
“小溪，你不能砍人，不能。”二姐在一旁慌亂起來，再次擺手，聲音很急。
“好，我聽你的，吃東西吧。”
我急忙安慰二姐，把菜向她面前推了推。
“你可不能再犯法，知道嗎。”
二姐一邊吃一邊囑咐著，有點像我媽，嘮嘮叨叨。
以前比較討厭媽的嘮叨，現(xiàn)在忽然感覺很喜歡。
人生在世，能有個人在身邊嘮叨，也算是一種幸福。
二姐和二愣子帶來的消息，讓我心情有點沉重，房間內(nèi)的氣氛也變得有點窒息。
還好，石悠然忽然走進來，打破那種窒息的氣氛。
“劉小溪，我們?nèi)ゴ蚵槿浮！?
石悠然幾乎是衝進門。大聲叫嚷著，一身白色小棉襖，顯得很純潔。
俏臉上因爲興奮而紅撲撲的，聲音也很興奮。
見到二姐和二愣子，她立即愣了一下，瞪著眼。
二姐和二愣子也很意外，看著一臉興奮還沒有褪去的石悠然。
“石悠然。”
我立即介紹一下，同時把二姐和二愣子介紹給石悠然。
“二姐來了，也不說一聲。”
石悠然有點責怪地看了我一眼，表現(xiàn)得就像個小媳婦，輕聲笑著：“不然，我也準備點好吃的。”
說著，她從懷裡掏出兩盒牛肉乾，遞給二姐：“這本來是給小溪哥準備的，給你。”
“小溪哥？”
夏二愣在一旁嘀咕了一句，顯然，對石悠然的稱呼很好奇。
我立即瞪了他一眼，把他的好奇心壓了回去。
二姐和石悠然客氣了一會，還是把牛肉乾收了起來。
女人和女人似乎天生就說得來，兩個人不斷交談著，後來二姐就發(fā)出一陣笑聲，心情變得似乎很愉快。
石悠然還把頭上的一個蝴蝶髮夾夾到二姐的辮子上。翠綠的顏色帶著點紅，倒是真的很好看。
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二姐似乎沒有關(guān)心過，連簡單的髮夾都沒有爲她買過。
下午的時候，二姐和酒足飯飽的二愣子離開了農(nóng)場，跟的是喬小卉的順便車。
臨別的時候，我交給二姐兩千塊錢，那是石青松獎勵我的。二姐一邊把錢揣在身上，一邊說攢著給我說媳婦。
這讓我心中微酸，同時溫暖了一下。
“劉小溪，那個石悠然對你真的不錯。”
夏二愣卻絲毫不顧我們姐弟分別的傷感，在一旁輕聲說著，眼睛有點鬼鬼祟祟地看著我：“要不是在勞改農(nóng)場，我還以爲你說了媳婦呢。”
“滾一邊去。”我對著他瞪了瞪眼，還是這毛病，對男女之間的事情很上心。
“石悠然和你真的是普通朋友？”二姐被夏二愣的話說得也疑惑起來，話語中帶著期待。
“二姐你別多想，沒可能的，她是場長的閨女，我只是輔導她作業(yè)。”
我耐心解釋了一句，打消二姐的盲目幻想。
“噢。”二姐迴應了一句，顯然還是有點不相信。
這也難怪，是石悠然表示得太親熱，一口一個二姐，似乎就是過了門的小媳婦。
我還想解釋，石悠然忽然又從遠處跑過來，拿著很多東西，非得讓二姐帶給我爹媽。
“你小子肯定睡過。”
夏二愣貼近我耳邊，眼睛瞄著石悠然，語氣肯定得充滿邪惡。
“睡你個大頭鬼。”我低聲吼了一句，一腳把夏二愣踹出去很遠。
二姐的探視，充滿傷感 但也很溫馨。
短暫的相聚離別，令人微微惆悵，但畢竟不是真正的離別，很快還會相見。
但我沒想到的是，真正的離別傷感，在農(nóng)場期間，第一個是林蕊，那個活潑開朗的姑娘。
“我要走了。”
那是個黃昏，夕陽西下，我正在看一本小說，林蕊忽然走進來，第一句話就讓我吃了一驚。
“你去哪？”
我下意識問了一句，明顯意外中帶著不捨。
“當然是離開農(nóng)場。”林蕊擡手拂了一下鬢角的秀髮，清麗的臉頰上帶著微微笑容：“我早就可以出去的，只是喬小卉和石青松擔心邱家的報復，一直把我留在這裡。”
“離開也好。”
我反應過來，上次到廣義，就爲了解決邱家的事情，算是很成功，沒了後顧之憂，林蕊早就可以離開的。
外面的世界，總是比農(nóng)場精彩。
只是，我個人還真的有點捨不得，從林蕊的眼神中，也看出一點不捨。
她是來告別的，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比如擁抱什麼的。
男女授受不親，扯蛋，我們已經(jīng)親了很多次，只是，沒有進入實質(zhì)性的最後一步。
我情不自禁地下牀，向林蕊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