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遍地蓮花

太空艙內的可見度十分有限，我伸手把昏迷的老者推開，勉強擠出一塊空間，將君蘭抱進懷裡。

君蘭立刻反手握住我的手，張口發出一串稀奇古怪的聲音道：“%&%……&”

我茫然以對，反問道：“你說什麼？”

君蘭再次又急又快地說了一堆鳥語，聽得我暈頭轉向。心中升起一種明悟，在穿透空間壁的過程中，我們處於一個時間與空間都異常錯亂的環境裡，語言的有序性在這個奇異的空間中失去了意義。

估計在君蘭耳中聽到我說的話，也同樣是一團亂糟糟的、沒有絲毫意義的聲音。不知道是我們的聽覺除了問題，還是聲波傳遞的方式發生了變化？

我連忙抓著君蘭的手，在她掌心寫到下“語言，空間，混亂。”三個單詞。

幸好用觸覺傳遞思想的方式沒有發生問題，君蘭馬上安定下來，用柔嫩的手指在我掌心中挑了兩個對勾，表示明白我的意思。

我被她劃的掌心發癢，忍不住笑了兩聲，這才發覺自己聽見自己的聲音也同樣是怪聲怪氣。明明是笑聲，傳到耳朵裡卻像是一隻鴨子正趴在水邊呷水般的動靜！

君蘭被我的“怪笑”嚇了一跳，掐了我一把，伸手朝窗外指去。

只見太空艙外依舊是黑白二色混雜在一起，只是色塊之間的細碎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如果說第一眼看時，黑白二色就好像電視機上的雪花屏一樣雜亂，那麼現在這片雪花已經變成了塊狀的斑點，差不多有手掌大小了。

漸漸地，黑白二色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形成一條一條的黑白色帶，糾纏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推移，窗外開始交替出現昂長的黑色和白色，終於在一片光芒間徹底失去了變化。

太空艙突然一震，久違的色彩重新出現在眼前——空間壁，被突破了！

一片灰濛濛的天空展現在視野裡，遼闊無垠的大地讓人的眼界豁然開朗。舉目望去，只見地面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巨大的蓮花形的建築。那建築高達數百米，根莖的部分卻極細，估計只有兩三米左右，不仔細看的話，就好像一朵朵巨大的蓮花懸浮在半空之中。

巫妃此刻就帶著我們降落在一座蓮花花心的位置上，所謂花心其實就是一個渾圓形的平臺，大概有一千米方圓。四周被蓮花的花瓣阻擋住許多空間，無法看清地面上的情況。

第一印象來看，整個空間靜悄悄的，遼闊而空曠，給人一種荒涼的感覺。

巫妃敲了敲太空艙的窗戶，朝我們做了個呼吸的手勢。這是我們事先約定好的暗號，表示外面的環境適宜人類生存，但是空氣並不很好。

我和君蘭取出簡易的呼吸過濾器矇住口鼻，打開了太空艙的門。

我朝巫妃抓來的人看了一眼，首先入眼的赫然是一個增明瓦亮的大光頭，不由微微一笑，原來被巫妃賽進太空艙的正是苦茶大師。雖然沒有抓到儒雅老者，不過苦茶畢竟已經和我們打過幾次交道，一會等他醒過來之後也許更好說話一些。

走出太空艙，那種壓抑沉悶的感覺更加嚴重了。雖然經過呼吸器的過濾，空氣中依然有一股十分古怪的味道，既像是血腥味，又像是燃燒過後的煙火氣。

這裡的氣溫雖然不冷，但是風卻不斷，吹起一粒粒肉眼可見的灰塵在身邊飄過，似乎是紙灰又像是木屑。從遠到近的範圍內，似乎到處都是這種灰塵，難怪整個天空都顯得灰濛濛的。

如果在太空艙中初次看這片世界，是荒涼的感覺。那麼現在實際踏足這裡後，需要在這兩個形容之上加上的形容是陰森，和壓抑！

巫妃靜靜地佇立著，似乎對這片空間沒有任何感覺。看見我們走出太空艙，冷冷地說道：“這個空間的重力大概是地球的1.5倍，你們先熟悉一下，不要劇烈運動。”

聽她這麼一說，我才感覺身上特別沉，就好像練武的時候掛了鉛墜一樣。原來還以爲是氣氛太壓抑，沒想到實際的壓力也高出一半來。再看君蘭，只見她也露出恍然的神色，正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周圍的景色千篇一律，我只看了幾眼便不再看，透過呼吸過濾器發出悶聲悶氣地聲音問道：“咱們是先下去探查一下？還是先把苦茶弄醒問一問他，看看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看了幾眼，君蘭同樣悶聲悶氣地曬道：“我就說這個地方肯定有古怪吧！極樂淨土如果就是這個樣子，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辛辛苦苦的修佛想要過來？”

我嘆了一聲，說道：“事實無絕對，也許就因爲極樂淨土變成了這個樣子，那幾位老前輩纔不想讓咱們過來的吧？”

君蘭搖搖頭，答道：“雖然說你我雖然都喜歡冒險，尤其你還天生一副俠義心腸，喜歡打抱不平！可是就算你知道極樂淨土就是現在這裡的樣子，你會跑去和那些信佛的人說麼？”

我愣了愣，老老實實答道：“不會，因爲他們不會相信。”

君蘭輕笑一聲，悠悠說道：“佛門這種龐大宗教，在世界上的地位根本不可動搖！就算你去說，又有幾個人會相信？所以無論咱們在這裡遇到了什麼，那幾個老頭都是不會在乎咱們對世人怎麼說地！”

我苦笑道：“起碼佛家對免除紛爭，勸人向善方面還是很有成效的。就算是人死後不能去那個叫做極樂淨土的地方，也沒有必要全盤否定。”

巫妃插口冷冷說道：“你們兩個在這裡爭來爭去，不然把那個禿頭叫醒問一下，不就全知道了麼……”話沒說完，巫妃忽然神色一凜，奇道：“這裡居然能動？”

通過巫妃提醒，我們才發現所處的巨大蓮花平臺正在朝一個方向移動著。因爲周圍的環境實在過於單調，所以蓮花移動了很長一段距離，直到和另一座蓮花平臺快要靠到一起，才讓人發現位置的變化。

君蘭喃喃道：“移動的雖然平穩，但是我看移動速度最少也有300邁。只用這麼細的支撐點，居然可以頂著如此巨大的平臺快速移動……建築這個東西的科技，似乎很厲害啊！”

我看著越來越近的另一朵蓮花，不由接口道：“咱們如果以300邁的時速撞到另一朵蓮花上，會發生什麼事？”

君蘭曬道：“撞碎了，大不了讓巫妃姐姐帶著咱們換一個地方唄。”

說話間，另一朵蓮花已經近在眼前了。我們腳下平臺的移動速度卻忽然慢了下來，兩座蓮臺緩緩靠在了一起，沒有絲毫的震動。

我沉吟道：“這似乎是個自動的對接裝置，難道另外那座蓮臺上有什麼東西等著？咱們去看看……”

巫妃冷冷地說道：“不用去……他們已經過來了！”

我精神一振，朝遠處看去，只見十幾個黑點從遠處迅速的接近，漸漸現出具體的輪廓來。其中有幾個高矮各異的人形，每個人身側跟著幾隻以四肢著地的動物。

那動物看外型似乎是狗，但是每一隻都有老虎大小，露出尖銳的牙齒，紅彤彤的眼珠在灰色的霧氣中顯得十分兇狠。

至於衝過來的幾個人就比較悽慘了，手中舉著用磨尖的骨頭綁在一起製成的長槍，一律是骨瘦如豺，身上只圍著幾件破破爛爛的獸皮。怒瞪著我們，口中呼呼喝喝叫喊，驅趕幾隻大狗朝我們衝來——這分明就是一羣野人！

君蘭看著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後迎來的第一批訪客，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朝我問道：“看來咱們似乎很不受歡迎啊！怎麼辦？”

我苦笑道：“我知道你在審訊方面算是個專家……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從這些野人身上問出點有用的情報來？”

君蘭板著臉答道：“落到我手裡，就算是那幾條大狗，我也有辦法讓它說話！”

這時那幾條大狗已經咆哮著衝了過來，路過巫妃身邊的時候似乎能夠感覺到危險一樣，自動遠遠繞開，朝我和君蘭凌空撲下！巫妃顯然也沒有出手的意思，抱著肩膀動也不動。

我好整以暇地端起槍來，瞄準大狗的脖子和前胸連連扣動扳機。將幾條大狗擊倒在地，一邊朝君蘭笑道：“既然這樣，我負責殺狗。人就留給你對付吧……”

雖然在1.5倍重力的情況下，但我和君蘭畢竟都是習武之人，並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再加上準備充足，帶來的槍械都是最先進的高威力武器，拿來應付幾頭畜牲實在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那幾條大狗雖然外型兇悍，但是在現代武器的壓力下卻毫無還手之力。我也沒有抓幾隻研究的打算，所以槍槍都朝著大狗的要害射去，血花飛濺中頓時射死了好幾頭。剩下幾隻動作稍慢的大狗此刻哀鳴一聲，紛紛夾著尾巴朝回跑去。

那幾個野人早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看見大狗敗退，同樣轉身就跑。君蘭早已經攔在了他們後退的方向上，二話不說先舉槍擊斃了一條大狗。那羣野人頓時哇哇大叫著又朝回跑，我只好朝他們腳下開了幾槍。這才讓一羣野人戰戰兢兢地停下腳步，五體投地的趴在我面前，大聲狂叫不止。

只見這幾個人有老有少，最小的不過是十一、二歲年紀，而最老的已經是滿頭鶴髮。近前觀察，這些人的身材雖瘦，但是身上的肌肉非常結實，蘊含著十足的爆發力，似乎沒有看起來那樣瘦弱！只是看他們一個個磕頭如搗蒜的樣子，就算空有一身力氣，也沒有什麼威脅性！

我苦笑著朝君蘭望了一眼，說道：“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君蘭在審訊方面果然有一套，連比帶畫著不一會就從幾名野人那裡問出了很多情報。原來他們就是生活在這裡地面上的土族，依靠從土地中挖出的某些農作物和馴養的大狗爲生。

至於這些蓮臺的具體作用，他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如果爬上蓮臺並且殺死上面出現的生物，就可以得到天神的賞賜。可是多數蓮臺上面不是空無一人，就是居住著十分可怕的惡魔，他們根本不敢招惹。只有偶爾兩朵蓮臺朝一起聚集的時候，說明有新的住戶來到了蓮臺上面，纔有可能上來試試運氣！

從這幾條訊息來分析，首先就是這些蓮臺不會輕易移動或者聚集在一起。而我們剛剛一到，兩朵蓮臺就集合了……說明我們的到來很可能在某些人的監視之下！其次，就是其他蓮臺上還有很強大的生物，或者可以從他們口中問出進一步的情報。

君蘭又問了幾句，知道這羣野人在地面上大概還有數千人，至於其他方面的訊息就無法得到更多了。君蘭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揮揮手，打算放幾名野人離開。

就在這時，那幾名一直老老實實跪伏在地上回答問題的野人忽然目露兇光，從地上一躍而起，對君蘭暴起發難！幾人好像預先演習過無數次一樣，有的就地滾來、有的凌空撲起、有的用身體直接朝君蘭抱來……竟然在一瞬間封死了君蘭上下左右全部的空間。

這幾個人的出手全都又急又狠，原來臉上怯懦的表情一掃而空，全部換成殘虐嗜血的神情。其出手的動作流暢，攻擊的部位精準，竟然無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隨便挑出一人，都不在我和君蘭之下！

君蘭聽見風聲微微一愣，等看清形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眼中露出駭然的神色。我也只來得及大叫一聲，腳下才動，只見距離君蘭最近的敵人已經舉起手中的骨槍，惡狠狠地朝著她的太陽穴刺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直靜靜佇立的巫妃總算有了動作。我只覺得懷中一軟，已經將君蘭抱了個滿懷。

緊接著幾聲慘叫響起，只見巫妃面無表情地站在原來君蘭的位置上。幾名偷襲者居然在揮手之間，就被巫妃碎屍了！他們的屍體四散在她腳下，多數屍首異處，還有兩人是被攔腰斬成了兩半，尤未死透。半截屍體在地上不斷抽搐，鮮紅的血跡蜿蜒流淌，彷彿一條赤色的溪水。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巫妃殺人，沒想到她動起手來如此狠辣，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空氣中的血腥氣似乎更重了，讓我忍不住懷疑這片空間中是不是常常流血死人？如果地面上居住的那些土族也像這幾個人一樣殘虐好殺，而且明知不敵也要自尋死路的話……或者這片土地上的爭戰會非常之多吧！

君蘭輕輕一掙從我懷裡脫了出來，朝巫妃看了一眼，也微微有些震驚。心有餘悸地說道：“這幫人的身手好高！”

我哼了一聲，接口說道：“而且還很會演戲，居然連你都騙過了。”

“幸虧還有巫妃姐姐！”君蘭朝巫妃做了個感激的表情，忽然想起什麼來，神色一變說道：“如果地面上那數千人都是這般身手的話……那些蓮臺上的敵人，豈不是更加厲害？”

巫妃從碎屍間走了出來，看著蓮臺遠處的邊界冷冷說道：“如果那些蓮臺上的人，也像這羣傢伙一樣愚蠢的話……我想我今天可能要殺很多人了！”

我和君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又一羣人影正在從另一朵蓮臺上朝這裡飛快地奔來，依然是幾個當地的土族帶著一羣大狗，不由相顧苦笑。

君蘭皺眉說道：“這一批人似乎比剛纔那批多了一點，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夥的？如果是一夥的話，看見地上這些死去的同伴後應該可以收斂一點吧！”

我已經端起槍來，淡淡說道：“還是把他們擊退就好，這幾千人加上幾萬條大狗要想殺光的話，恐怕光靠子彈是不夠了……”

君蘭一樣端起槍，一邊射殺跑在前面的大狗，一邊淡淡說道：“我只怕這些人不會明白知難而退的道理……你的菩薩心腸，只會給他們帶來更徹底的滅亡！”

我苦笑道：“話是這樣說……”

“阿彌陀佛。施主還是把他們全部殺光吧……”苦茶大師不知什麼時候自己醒了過來，沒想到他朝我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叫我放手大殺，將前來襲擊的土族全部殺光！

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並沒有什麼悲憐和不忍之意。只是話說到一半，苦茶被惡劣的空氣影響，嗓子一啞把剩餘的聲音吞進了肚子裡，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順手拿出備用的呼吸過濾器，扔給苦茶說道：“戴上吧……我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呢！”

苦茶把呼吸過濾器戴在嘴上，平靜的朝地上的碎屍看了一眼，扭頭緩緩打量著四周。我一直拿眼角的餘光觀察著他，只見他看見死屍的時候，臉上毫無驚訝之色，更沒有一絲憐憫不忍的神情。反而是看到遠處的巨大蓮花平臺之後，顯出濃郁的悲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