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一擊得手,並沒有繼續追擊逃開的探員,而是立刻合身撲到頭部被撕下的探員身上雙爪連揮。那名探員的屍體就好像一個被剪刀破壞的布娃娃般一分爲二,眨眼間又被撕成更多碎塊。而任憑我們剩下的五人不住射擊,那怪物的身體卻是隻傷不死,一塊塊碎肉被子彈帶走,可是身體卻始終壓在那死去的探員身上撲咬——血流成河!
另一名僥倖逃過一劫的探員眼見同伴如此慘狀被刺激的兩眼通紅,竟然忘記了怪物的恐怖,趁它趴在地上的時候直接跳過去,用手槍抵著怪物的腦袋射擊起來。槍聲大作,一蓬蓬血雨應聲而起,那怪物的頭上被子彈打出一個透明的大洞,可是它吞噬的動作卻絲毫不變,就連速度也沒有減緩半分!
大衛漢姆厲聲叫道:“快退!這怪物不怕子彈!”
那探員射光彈夾彷彿也把一瞬間的勇氣與血性射了出去,呆愣愣地又扣動了幾下扳機,看見槍口處黏糊糊的血跡忽然驚呼一聲轉身嚎叫著從我們身邊衝過,朝外面跑去。他這一聲驚呼卻不知怎地驚醒了啃食的怪物,那雙綠瑩瑩的狼眼頓時落在他的身上,只見那怪物雙腿一蹬離地高高躍起,在我們頭頂的天花板上反彈了一下,徑自棄我們於不顧,伸出銳利的雙爪直接朝著探員的背後撲去。
就在這時,我們身後忽然又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一匹水桶粗細、狀似蟒蛇,頭上卻長著一隻獨角的怪獸再次從拐角爬了出來。細碎的鱗甲在血池中摩挲作響,眨眼之間就衝到我們近前。
我們幾人見狀大驚,雖然明知道這新來的怪物也未必害怕子彈,可是手中唯一的倚仗卻只有幾把手槍,只得迅速站了個四角背對的陣型,朝著左右兩頭怪獸射擊起來。
“呯!呯呯!”彈雨如梭中,那後來的蛇形怪物的身上濺起條條火花,它的鱗甲不知是什麼東西構成,竟然連子彈都被彈開。
慘嚎聲中,獨自跑開的那名探員被撕成兩片,跳到我們後方的狼形怪物雙手各持著一片屍體猛一回身,與蛇形怪物佔據了狹長走廊的兩端,將我們剩下的四人堵在其中。兩張腥臭的嘴巴遙遙相對著同時張開,白森森的牙齒在陰暗的光線中閃閃生輝,卻沒有留下半分血跡!
大衛漢姆臉色慘變,嘶聲叫道:“衝出去,能出去幾個算幾個!”
就在這時,後來的那條蛇形怪物忽然尾巴一卷,眼中露出一絲懼意,扭頭就朝著來路跑去。而我們面前的狼形怪獸嘶吼一聲,再次高高從我們頭頂躍過,竟然絲毫不理會我們的子彈,徑自朝著那蛇形怪物撲去。
那蛇怪逃得雖快,狼形怪物卻後發先至,一躍之下就已經衝到它的身後,伸爪就朝著它的尾巴抓去。“刺啦”一聲,連子彈都打不透的蛇皮鱗甲在狼怪的利爪下好像破爛的帆布一樣崩裂,冒出來的卻不是血液,而是一道血霧似的氣體。
那蛇怪的前半身已經逃進了拐角裡,又被狼怪單手抓了回來,頓時全身亂抖,回身張開嘴巴就朝著狼怪的胳膊咬去。“喀嚓”粗壯的手臂應聲而斷,被蛇怪一口吞進了肚子裡。
狼怪吃痛長嘯,用剩下的獨臂緊抓著蛇怪用力揮舞,當成鞭子一樣抽來抽去。那蛇怪的身體簡直比鐵鏈還要結實,撞得牆壁上石屑紛飛,大塊大塊的牆皮與磚石不斷落下,可是它表面的鱗甲卻毫無損傷,反而順勢收緊身體,一圈一圈反纏到狼怪的身上。
我們四人眼見這兩個怪物忽然之間自相殘殺起來,頓時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立刻放緩腳步輕輕朝門口退去。
卻見那狼怪終於被蛇怪牢牢捆住身子無法動彈,忽然仰天厲嘯了一聲。隨著它的嘯聲,被蛇怪吞進肚子的手臂斷口上**涌動,竟然憑空變長了一截,朝著蛇怪的身體抓去!
“這傢伙能再生!”小高與大衛漢姆同時失聲叫道。
那狼怪每一爪下去,蛇怪的身上必定高高噴起一團血霧,說話間那蛇怪已經被抓得渾身冒血,一團團霧氣幾乎將兩個怪物完全籠罩起來。只聽得“噗噗”聲響,簡直就像燒開的熱水在洶涌流淌一般。
蛇怪被抓了幾下,兇性畢露地張開大嘴在狼怪身上亂咬一氣。可是狼怪已經有了防備,用被它纏住的手臂緊緊住著它的尾巴不放,實在躲不過的時候就將肩膀送上蛇口,被咬掉一塊,就迅速再生出一塊來,同時那條能活動的手臂像梭子一樣在蛇怪身上拼命穿插。
說來話長,其實這一些都只是十幾秒鐘內的事情。我們剛剛退開三米多遠,就見那蛇怪的身子一鬆,好像破麻袋一樣軟了下來,顯然和狼怪的戰鬥中處於劣勢。
“嘣”地一聲悶響,那蛇怪已經被硬生生撕成了兩半,狼怪的兩隻爪中分別抓著一頭一尾尤自蠕動不休的半截屍體仰天長嘯,綠油油的眼睛再次朝著我們看來。
“跑!跑!跑!”沒想到蛇怪潰敗的如此之快,而我們所退出的距離連一躍之地都不夠,只要那狼怪再像剛纔那樣高高一跳,就能堵住我們的退路。危機之下,衆人再也顧不得放輕腳步,各自使出最快的速度朝門口衝去。
那狼怪看著我們驚慌失措的表情,眼神中明顯露出一道嘲諷之意,後腿一蹬地,抓著兩截蛇身高高躍起。帶著滿天的血雨血霧,朝前撲來。
“趴下!”
就在這時,弄堂的深處忽然傳來一聲大吼,只見一道白影后發先至,從拐角處激射過來。竟然搶在狼怪撲下之前抓住了它的後腿用力一拽——總算跑在最後的小高應聲撲倒,讓那狼怪的爪子僅差一寸之遙落了個空。
那白影看似一個人的形狀,輕輕抓住狼怪的後腿一拖,狼怪的身體就好像忽然從半空中消失了一樣。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被那人拖著單足,反手甩在了身後的地上,發出骨骼破碎的沉悶重響。
那狼怪咆哮一聲,伸臂朝著白影抓去。那人提著狼怪的腳再次一揚,就好像舉起一片紙般輕巧,頓時讓狼怪的爪子落了空。緊接著只見那人掄圓了手臂一摔,就如同揮動一把獨腳銅人槊一樣將狼怪拍在牆上。
“嘭!”
一蓬血雨應聲而出,剛纔看起來不可一世的狼怪竟然在這一拍之下被深深砸進了牆壁裡,彷彿連整個屋子都隨著震動了一下。這一拖、一揚、一摔,接連三個動作舉重若輕,看似輕飄飄的混不著力,卻把狼怪摔得血肉模糊,整個身體已經摔成了一團血乎乎的肉球,連嘶吼的聲音都沒有了。
“嘶——嘶——嘶!”鮮血濺在那白影身上,就好像一杯清水倒進了滾燙的沙漠之中,先是冒起一團白煙,緊接著竟然被嘶嘶有聲地吸了進去,蜿蜒的血線好像活物一樣順著那人的身體表面流淌,轉瞬無蹤。
直到這時,我們纔看清了白影的樣子。小高第一個失聲叫道:“是它!是那石人!它怎麼又變成石頭的樣子了!”
事實上我雖然知道是這個石人假冒我的身份,騙過君蘭等人離開了酒會。但石頭就是石頭,一尊石人的外型就算與我再相似,人的皮膚與石頭的紋理還是有著很大區別。除非這尊石人不但擁有了生命,還把石頭外殼也變成和人類肌膚一樣的結構,否則當然不可能騙過君蘭與小高等人的眼睛。
小高的問題恰好是我所要的答案——原來這石人還有轉化肌膚的能力!
那石人側身對著我們,仍舊擡手按在牆壁上,狼怪被它手掌抓著的地方就好像被一塊烙鐵抓中,不斷冒著青煙、嗤嗤急響。毛茸茸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來,竟好像被石人逐漸吸入體內一樣。
彷彿迴應小高的叫聲,那石人忽然側過頭來,白玉雕成的臉頰在陰暗的光線中閃動著幽幽的光輝,恍如鬼魅般張開嘴巴喚道:“李——斯——衛!”
這石人的嘴巴雖然能動,卻沒有聲帶,所發出的聲音也是從四面八方而來,就好像所有的牆壁、空氣,甚至地上的血泊、碎屍都在一起發聲。僅僅三個字,卻好像有無數生靈在同聲嘶吼一樣。豺狼虎豹獅狗熊鷹……凡是我記憶中存在的動物的聲音,都混雜在一起,讓人如墜深淵,不知自己置身於何處。
我忍不住掩耳大叫道:“住口!”
“阻——止——我!”那石人的第二句話卻已經發了出來,頓時將我的叫聲淹沒於無形。
再一次聽到“阻止我”三個字,讓我略微有些失神,忍不住提聲問道:“你究竟是誰?是什麼東西?”
那石人似乎發現我們人人掩耳,滿天的野獸嘶鳴忽然一斂,變成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其中帶著說不盡的滄桑與疲憊之意,讓人聽到耳中恨不得與它一起嘆息這世道吧不公、生活的艱辛。
等到石人再次開口的時候,所有的雜音全都消失了,卻忽然換上了一個非常幼稚清脆的童音,就好像還在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只是它說出來的內容卻詭異之極,與聲音完全不符:“我……應該是你的,前世!”
“前世?”我不禁一愣。
有關靈魂的說法已經是虛無飄渺,讓人窮一聲之力也無法探索出其中的究竟來,可現在這個石人居然說它是我的前世!好吧,既然靈魂是真的存在,那麼移魂轉世一說,不妨也當做確有其事。只不過一個人的前世,又怎麼可能和他的今世互相遇見?
就算是數學不好的孩童,也都懂得這樣一個道理——那就是如果一件事物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那麼這件事物曾經存在的地方就必須空出來,纔可能給它要去的地方添出那件事物!
換句話說,就算輪迴轉世之說屬實——那麼一個人也只能“想起”自己的前世,而不可能“見到”自己的前世!因爲如果我的前世還在,又怎麼可能有我的今生?
最奇怪的是這石人說話吞吞吐吐,在闡述身份之際還特意加上了“應該”二字——說“應該是”,而非“肯定是”!難道它自己的身份,連它自己都無法確認不成?
疑惑之間,只聽那石人繼續用稚嫩的童音說道:“不用奇怪……我身中了一種非常惡毒的邪術,叫做身外分身大法。這邪術會分裂人的靈魂,並且吞噬人的記憶……”
我失聲叫道:“身外分身?”
石人緩緩應道:“是的……你不久之前也曾經聽到過這個邪術,就在你師傅留下的臭石當中!”
我頓時想起上一次探險之中曾經進入臭石內的空間,其中有一個被困了數千年的靈魂,也提及過這個名字。而石人能提起這段秘辛,難道真的已經取得我的記憶?於是沉聲問道:“你也是被人控制了身體麼?”
“目前,還沒有。”石人細聲細語地答道:“我的情況有一點特別,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在我的身體裡面住著多少個靈魂……只不過我暫時還能控制它們罷了。”
“什麼?”我大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身體裡面不只有一個靈魂!那……還有誰的靈魂在你體內?”
石人答道:“現在時間不多了,你仔細聽我說……其實我體內的靈魂,都是從我自身的魂魄之中分裂出來的。這身外分身大法,有些類似苗疆的蠱毒之術,只不過後者是讓無數毒蟲互相撕咬,最後選出僅剩的一隻成爲蠱蟲。而身外分身,則是讓無數靈體互相傾軋吞噬,最後凝聚成實體的,纔算是初有所成……”
我心中一動,驚道:“剛纔那些怪物!它們……”
石人用奶聲奶氣的聲音答道:“它們都是互相吞噬之後,凝結成實體的靈魂,你也可以稱之爲靈體。”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它們先是互相廝殺,最後又都被你殺掉了?”
“是!”石人簡短地答道:“現在我的身體裡的靈魂越來越多,它們的力量也越來越強……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脫離我的控制一次,跑到外面的世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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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一等……”我忍不住擺手說道:“你是說,這些怪物都是你放出來的?”
“是它們自己跑出來的。”石人淡淡應道:“不過你如果一定認爲它們是我放出來的,也沒有什麼不對。”
我伸手指著地上的血池肉林,吃吃問道:“那這些人呢?都是它們殺的?”
石人行若無事地答道:“身外分身大法制造出的靈體,都是以其他靈體的魂魄與記憶爲養料。它們吃掉越多的同類,自己就會越強壯一點,被同類吃掉的可能就會減少一點……吞噬、吸收、合併,只不過是它們的本能罷了。”
我寒聲問道:“人類也是靈體!也有魂魄與記憶!所以它們不光吃掉同類,也一樣吃人?”
這一次石人不再解釋,只是簡短地答道:“是。”
大衛漢姆終於插口大喝道:“那你呢?你又做了些什麼?國際刑警總部16層的人是誰殺的?”
“我?”石人似笑非笑地反問一聲,它手中抓著的狼怪已經縮成皮球大小,尤自冒著青煙,“我再把這些怪物收回來啊!難道任由它們留在人間繼續吃人?只不過……這些東西每回到我體內一次就比以前更強大幾分,下一次出來的間隔也就越短……在國際刑警總部的時候,是我第一次控制不住它們的時候。當時我措不及防,不小心跑掉了幾隻。我只好留下字跡,然後一路追到這裡,才總算找到它們。”
君蘭失聲問道:“那你這樣做豈不是飲鴆止渴?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消滅它們嗎?等到你徹底控制不住這些怪物的時候,難道就任由它們到處肆虐?”
“也許會有其他的方法吧……”石人嘆了一聲,用稚嫩的聲音說道:“本來我的身體就好像一座牢籠,可以困住這些怪物。可是不知爲什麼,我卻忽然活了過來……現在我身體裡的情況就好像一座監獄中突然有了兩個大門,看守卻只剩下一個。於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如果你死了……”小高忽然冷冷問道:“這座監獄裡的犯人會不會和你一起死掉?”
“你以爲我真的是一塊石頭麼?第一,除了原子彈之外,好像沒有什麼東西一定能殺得了我!”石人淡淡應道:“第二,如果我死了,就等於監獄裡的犯人沒有了看守——至少有上百萬剛纔那樣的怪物,就會出現在人間!”
上百萬這個數字,讓我們所有人都打了個寒戰,彷彿看見了一片血海翻騰,無數奇形怪狀的生物在地球上肆虐。槍炮打不死它們、烈火燒不化它們、海水淹不死它們……這些怪物所過之處,只剩下猶如傳說中修羅地獄一樣的場面。
恍惚間,狼怪的屍體終於在石人手中徹底化成了飛灰,連帶它抓在手中的蛇怪也一起消散無蹤。
“阻止我……”石人再一次朝我望來,清脆的童音之中忽然帶上了莫名的金鐵相擊之聲,堅定的、堅決地、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必須去追殺其他的分身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阻——止——我!”